第111章 雙環 ……是靠想你活下去的。……

江南茶樓裏, 宣玨給他們煮了茶,端起四平八穩的笑:“招待不周,見諒。”

“都是自己人, 無須拘束。再說, 臨安地界,當是我們招待你。”說話的是個平輩人,姓蒙,單字“奔”,和宣玨年幼熟識,有禮有節地引他和另幾位同齡人認識, “來臨安也不曉得吱使一聲,你這就見外了啊。還是說, 怕今上起疑, 不得不退避三舍?”

宣玨不置可否笑笑, 模棱兩可地恰到好處:“畢竟引開暗衛耳目實屬不易,馳之費心了。”

蒙奔簡樸書生扮相,白面文弱,唯獨一雙眼裏精光流轉, 眼珠子滴溜溜打了個轉,道:“舉手之勞。京裏有說何時讓你回去嗎?”

宣玨:“未曾。”

蒙奔:“那就多在江南留些時日。恐怕不止是我,旁人也想和你聊聊。一年來風聲鶴唳, 諸族草木皆兵, 不安許久了。你久居望都, 京城事宜清楚些兒,他們想從你嘴裏扒拉消息。你斟酌考慮,也別都推了,牽線搭橋串點人情人脈, 給自己留條後路也是好的。我先給你透個聲。”

宣玨多少算和蒙奔性情相投,因此沒拒絕他的邀約,至於其余人……

他淡淡地道:“我心裏有數。”

“有數就好。”蒙奔招呼茶博士奉上糕點,掐著時辰同他講解周邊風趣,胡侃些無傷大雅的朝堂政事。

其余人都是怕氣氛凝滯,找來作陪的,發言踴躍,一時半會倒也處境融洽。

謝重姒對這些人不熟。

各家各族,人數眾多,其中有心狠手辣為非作歹之輩,自然也有出塵不染的“漏網之魚”。

宣玨有一兩個聊得來的,再自然不過。比如齊嶽,又比如這位。

她坐在一旁靜默看著,輕聲道:“真好。”

那時還能有真心為他考慮的儕朋,真好。

茶盞蒸騰熱氣散了,宣玨瞥向計時漏刻,將粗陶杯放下,道:“說罷,還找我何事?照你習慣,真提醒我這麽點零碎小事,不至於親自跑一趟。春末學堂應是忙得腳不沾地,難為你抽空前來。”

蒙奔頓住,隔了許久,才緩緩地開口:“成嶺那一脈行刑得晚,拖到春初。我去送了他最後一程。他向我打聽你的情況,我如實告之了,說你獨得赦免,有公主庇護著,尚算穩妥,但日後說不準。”

提起齊嶽,這位同為氏族裏“不務正業”的公子哥嘆了口氣,無奈搖頭:“他都快要砍頭了,還有心思讓我去幫他打聽去年押注可有中頭獎,怎的,是看家族氣運太差,能在錢財運上找補回來怎的?你別說,我去看了,真給他贏了個三千白銀,十年來的最高獎注。可惜那家夥看不到了。我鳩占鵲巢,幹脆拿了那三千兩過來,散給被齊氏牽連的一些無辜仆從和他們後人,算是給這小子積德行善吧。”

宣玨微微一愣,遲疑問道:“……成嶺還說了什麽嗎?”

蒙奔正色起來:“他的確有話讓我轉告你。離玉,他說:‘不要自責,無關你事’。”

宣玨重新拾起杯,像給誰敬酒般:“他年九泉之下,我給他親自謝罪。”

蒙奔:“都說了不關你事了!”

“可能麽?”宣玨眼皮一掀,“你我都心知肚明背後貓膩。秘而不宣難,視而不見更難。我說了心裏有數,自然有數——家父予我轉交齊家的那封信,離京後我沒讓人經手。只可能在望都時被做了手腳。離京前舊友邀我手談,曾去墨韻樓一趟,偶遇過太子門客谷倫。你說,一個卡著單日才會來的清客,為何雙日會在,又為何一改向來獨坐三樓窗邊的習慣,到了八樓湊熱鬧呢?”

“離玉你……”

蒙奔再有話說,也被堵在嘴裏哽住。

似是看他清醒痛苦,張了張嘴,相勸,又不知對這洞若觀火的孤魂說什麽,終究沒勸出聲。

“難得糊塗,避無可避。”宣玨將一封密信遞給他,說道,“京中近來暗流和可能諸況,寫在裏面了,莫給旁人看著。讀完就燒了罷。也算作給你提個醒。”

謝重姒亦是愣住,回神擡頭,發現宣玨早就走了,她尋了片刻不得,焦慮不已,忽然一股力道將她拉扯飛奔,再睜眼時撞入他懷中。

宣玨在和老狐狸們打太極。

對這些明中暗裏的接觸照收不誤,對於京城風聲卻一問三不知。

除卻向蒙奔透露了幾分真實情報,其余人都只得到了虛假文章。

這群人精竟也被他糊弄住,萬分惋惜地替他罵謝氏父子。

謝重姒在一旁跟著聽,也不氣,只是很想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

他像是安靜從容地隨波逐流,有些疲乏般懶得掌舵了。

特別是在前往齊嶽墓地祭拜後。

那是處極荒涼的墓穴,舉目望去孤寂清冷。

不知是心郁難消,還是秋雨寒涼下,宣玨本就只著單衣,未曾撐傘,回客棧後,他就臥床不起,發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