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沒救了,等死吧。”

沈秋庭剛有點意識,就聽見了這麽一句話。

房間裏沉默了一會兒,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嘆了口氣:“想我沈家對這無魂無魄的孩子已經仁至義盡,送出去埋了吧。”

“那就埋了吧。”

“埋了吧。”

眾人意見達成一致,七手八腳地給沈秋庭換上壽衣塞進了棺材裏。

按照中州一些偏遠地區的習俗,死時不滿十八歲的孩子算是早夭,為不吉,葬禮不能操辦,也不能埋入祖地,只能另尋一處地方建一座孤墳。

一行四個壯漢扛著棺材來到荒郊野嶺的亂葬崗,拿鐵鍬刨了個坑,把棺材丟了進去,正打算填土,忽然空氣中傳來了“篤篤篤”的聲音。

月光白慘慘地照在地面上,映出一地孤墳,四個壯漢對視一眼,確認不是自己的幻覺,臉也跟著白了。

沈秋庭好不容易能夠控制身體了,第一時間就是敲棺材想要出去,敲了一會兒,見外頭沒人理他,換了種省力的手法,開始拿指甲刮棺材板。

寂靜的夜裏指甲刮蹭木板的聲音格外清晰,一個壯漢盯緊了土坑裏的棺材,手指顫抖地指向棺材板:“它……裏面的東西是不是要出來了!”

沈家小公子生來無魂無魄,十裏八鄉有名的邪門,這次不小心磕到石頭上死了,連家裏人都不樂意摻和葬儀,要不是沈家給的錢多,他們幾兄弟怎麽著也不會來送這一趟葬的。

一個年紀稍長的中年漢子明顯是四人中最有經驗的領頭人,他被嚇得臉色慘白,一邊用力將土灑在棺材上,一邊小聲提醒:“別說話!趕緊把墓填平,有了土的遮掩鬼物就不能出來害人了!”

其他人聞言,連忙齊心協力往坑裏填土。

這棺材的質量不太好,木材之間的縫隙很大,沈秋庭被兜頭灌了一臉土,心裏想道,這幫人哪裏來的歪門邪道,要真是鬼物的話別說填土了,填骨灰也不見得鎮得住。

被這麽活埋也不是辦法,沈秋庭在棺材裏咳嗦了一下,清了清嗓子,學著以前看過的話本裏鬼物的樣子,幽幽吐出了一句話:“我的頭,我的頭哪裏去了?諸位,你們有見過我的頭嗎?”

幾個正在賣力填土的壯漢聽到這句話,終於繃不住了,扔了鐵鍬大叫一聲“鬼啊!”撒腿就跑。

沈秋庭在棺材裏聽見幾個人的腳步聲遠了,隨手在棺材裏摸了個什麽東西一點一點地撬開了棺材蓋。

慘白的月光照進棺材裏,死去不知道多少年的沈秋庭終於重見天月。

他動了動生銹的腦子,疑惑地想:他不是完成了一個魔域尊主的使命,將整個修真界搞得腥風血雨之後被一手養大的師弟一劍穿心,又被陣法化成血水,死得透透的了嗎?

他就著月光看向自己白皙纖長的雙手,皮膚光滑嬌嫩,一看就是一雙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手,跟他那雙布滿劍繭傷疤的手完全不一樣。

沈秋庭終於能確定,自己是又活了,還活到了一個無魂無魄猝死的殼子身上。

沒傷天害理,還白撿了一條命,可以回修真界繼續興風作浪了。

沈秋庭高興起來,從棺材裏爬出來,往周圍看了一圈——荒郊野嶺,人跡罕至,看來是個山不清水不秀適合殺人拋屍的鬼地方。

他思忖了一會兒,抖了抖身下被褥的土,又重新仰面躺了回去。

大半夜的,出去找地方住太麻煩,不如在這個有床有被的地方湊合一夜。況且今夜月色甚好,棺中賞月也是人生樂事。

沈秋庭賞了一會兒月,撐不住小憩了一會兒,沒過多久,就被一陣細細簌簌的衣料摩擦聲驚醒了。

一個鬼鬼祟祟的白影蹲守到了前頭墓碑的後面,從沈秋庭的方向,可以看見他慘白的臉和眼角滲出的艷紅色的蜿蜒血淚。

沈秋庭半靠在棺材板上,調整了一下姿勢,換了個最佳觀賞位。

不多時,墳地裏來了一個穿著夜行衣的黑影,黑影掏出了一把鐵鍬,環顧一周,選中整圈墳地最光鮮亮麗的墳冢開始吭哧吭哧地刨坑。

他一邊刨坑一邊荒腔走板地哼歌,聽起來十分快樂。

黑影刨得差不多了,不經意一轉頭,就看見了站在不遠處幽幽盯著他的白影。

黑影跟白影對峙了一會兒,終於撐不住了,手中鐵鍬一丟,崩潰吼了一聲:“鬼啊!”直挺挺倒在了地上,竟是被活生生嚇暈過去了。

白影抹了一把臉上簌簌掉落的粉,“呸”了一聲:“出息,就這點膽子還敢跟我墳中一霸鉆地鼠搶生意。”

墳中一霸鉆地鼠從地上撿起鐵鍬,繼續愉快地挖土。

沈秋庭不知道什麽時候跑到了他旁邊,一邊圍觀他挖土一邊好奇地問:“你這是幹嘛呢?”

鉆地鼠低頭忙著幹活,不耐煩地回了一句:“挖你家祖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