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①

今天天氣不大好,早起就陰著,過午時,居然飄開了雪粒子。

為了方便架設三腳架,機井房的屋頂以及邊墻都已經掀開了半爿,阿鵬幾個縮著脖子坐在車裏,或敞車門、或降車窗,看四帶著兩人操作卷揚機、把打撈抓慢慢探下井口。

讓自己人操作打撈是熊黑的意思,他怕井裏真的撈出點見不得人的、有外人在不方便,所以吩咐阿鵬安排兩個伶俐的現學現操——但打撈這種專業活,哪是記下個操作步驟就能上手的?

下了兩次抓,都是空著回來。

阿鵬忍不住罵街:“尼瑪學文化不行,學手藝也這麽費勁,你說你是智障不是?”

四被他吼得惱火:“有本事你來,有專業打撈的不用,非要子上,子要會這個,早當上打撈隊總經理了。”

邊上人爆笑,阿鵬袖子一擼,大步跨出車子:“我來就我來,瞧你這喪氣勁兒。”

也闔該阿鵬長臉,第一次嘗試,打撈抓就穩當下去了,鋼絲繩放到一定深度,阿鵬毅然落爪:“我敢說,肯定撈到東西了。”

有幾個人湊到井口邊看。

是撈到東西了,卷揚機回搖,打撈抓挾著一大蓬朽爛玩意兒上來,不知道是破布還是爛草,反正幾乎漚爛成了泥水,全程滴滴拉拉,那味道,熏得幾個人差點吐了。

阿鵬悻悻,四卻琢磨出門道來了:“鵬哥,你這一抓,抓得都是輕的,肯定是浮在水面上的,還得再往下放,深裏才可能有東西。”

是這理兒,阿鵬第二抓又下,還不忘開賭:“大小空啊,買定離手。”

一幹人誠心擠兌他,爭先恐後買空,阿鵬來了脾氣,心說,子非給你們抓個大的。

他咽了口唾沫,鋼絲繩一直往深裏放,然後再次落爪,緩緩回搖。

機械操作跟人力操作不一樣,如果是純用手拽,可以通過手上的力道判斷有沒有帶上東西來,但機械麽,帶上個百十斤跟帶空沒什麽兩樣,所以一群人又蜂擁到井口——由於此趟是開了賭的,利益相關,還有人開了手機電筒,拼命往下照探,一邊照一邊吼:“空!空!空!”

阿鵬守在卷揚機邊不動,他覺得領導嘛,就該表現得沉穩一點,是大是小是空,自然會有人給他答案。

果然,沒過多久,那一邊倒的“空”聲就被七嘴八舌的議論給取代了。

“哎呦,有東西哎。”

“臥槽,真有,大個兒的,鵬哥發了!發了發了!”

“什麽玩意兒?麻袋?黑不溜丟的。”

……

隨著打撈抓的漸漸升起,腐臭味越來越重,眾人心頭泛起了嘀咕,心說這要是吊起個死雞死鴨可就晦氣了,有個膽大的爭為人先,身子趴地伸長手臂、將亮著光的手機盡量往下送,送著送著,周身一個激靈,手機險些掉落井下,“媽呀”一聲,爬起來就跑。

邊上的人一半不明所以,一半以為他是在演,都沒當回事,直到打撈抓逼近,才如炸了鍋的螞蟻般,嘶叫吼罵著亂作一團。

阿鵬覺得好笑,伸長脖子去看。

這一看不打緊,手上操作一個不穩,剛出井口的打撈抓帶著撈起的東西,向著最近處的一個人直撲過去,那人膝蓋一軟,撲通一聲軟倒在地,褲襠都濕了一塊。

阿鵬終於看清楚了。

打撈抓抓起來的,是半具焦癟的屍體:是半具沒錯,估計是抓齒抓合時力道太大,把一具硬生生給抓開了,而抓起的這半具,是上半身的,兩條焦黑僵硬的手臂恰從抓齒中探出來,像是要撲攫什麽,腦袋已經完全是個骷髏了,卻又有一層焦黑的皮肉包裹其上,眼鼻口處都深陷,幾條紅蟲正張皇地爬進爬出。

阿鵬吼了句:“鎮定!都給我鎮定!”

然後哇地一聲彎下腰,隔夜飯都吐了出來。

***

蔣百川也說不清,這是自己被抓的第幾天了。

比坐牢還不如,坐牢的人還能透過窗戶看日出日落、推算被囚禁的天數,哪像他,一天到晚見不著日光——別說日光了,連燈光都少見。

不過,他的日子比起初要好過點了,自打那次見了炎拓、而炎拓又吩咐他“盡量裝死”之後,他的大部分精力,就用在了如何假扮“奄奄一息”上,這“奄奄一息”為他贏來了稍微像樣點的餐食、粗糙的包紮和一個帶蓋的尿桶,也讓他稍稍撿回點當人的尊嚴。

還沒死就好,沒讓他死,就說明他還有利用的價值。

蔣百川漸漸樂觀:話說,含垢忍辱,臥薪嘗膽,只要最終能脫困,那這些暫時的困苦就不算什麽。

年輕一輩裏,他最看好邢深,他相信邢深一定在做些什麽,自己雖然被囚禁,但不代表不能打配合:邢深他們越強,他就越安全,反之亦然——但凡他扛不住,招出點什麽,那最終損害的,還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