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二十八(第2/3頁)

皇帝的怒氣像是瞬間被人抽幹,他看了一眼兒子,眼中只剩下深深的無力感,仿佛一下子蒼老了十歲,佳節帶來的一點喜氣被沉沉的暮氣沖散。

他疲憊地捏了捏眉心,緩緩點頭:“那便早些回府歇息吧,若是痛得厲害,叫人去尚藥局請個奉禦看看。”

桓煊道是,又行一禮,向著兄弟姊妹們一揖,便即向外走去。

齊王走後,殿中的氣氛不復方才融洽,皇帝向內侍揮了揮手,示意讓樂舞繼續。

笙簫聲起,空落落的大殿總算顯得熱鬧了些。

漸漸的,方才的事如一片陰雲散去,眾人又開始談笑起來,其實在座諸人中,只有桓明珪和齊王來往多些,其余兄弟姊妹也就是見面點個頭問候一聲,與陌生人不差多少。且他去西北三年,歲除宴缺了他也不覺得少了什麽。

皇帝不知是被子女們的歡聲笑語感染,還是不想在嘉節掃興,不一會兒依譁也拾起了笑容。

太子像是忽然想起什麽,問豫章王道:“對了子玉,上回奇遇的那位佳人,後來可有下落?”

桓明珪本不欲詳談,但架不住太子追問,只得含糊其辭道:“略有眉目。”

太子來了興致:“哦?怎麽說?”

皇帝注意到他們這邊動靜,也笑著問道:“在聊什麽?這麽熱鬧。”

太子趁機揭過方才的話題:“回阿耶的話,方才是在說,子玉前些日子兩度邂逅同一位絕代佳人的事。”

“哦?”皇帝看向桓明珪,“願聞其詳。”

男人無論到了多少歲,說起佳人總是興致勃勃。

皇帝問話不能不答,桓明珪只得便將兩度邂逅言簡意賅地講了一遍。

皇帝捋著胡須笑道:“以你的性子,恐怕不惜掘地三尺將長安城挖一遍,也要將那女郎挖出來。”

桓明珪道:“知我者莫若陛下。”

“可尋到芳蹤了?”皇帝道,“若是門當戶對,朕給你賜婚。”

老豫章王去得早,王妃又是軟性子不管事,皇帝便將這三個侄兒侄女的事也攬了去。

桓明珪謝了恩道:“有些眉目,不過下人不得力,跟到常安坊的一座山池院門前,將人跟丟了。”

常安坊的山池院只有一座,在座諸人,只有太子對此事一清二楚,不過他佯裝想不起來:“那是什麽地方?”

皇帝前些時日在驪山,只知道三子在城郊別院裏養病,並不清楚是哪座園宅,半晌才記起來,常安坊那座壽安公主的廢園,似乎是賜給了桓煊。

太子不言,皇帝卻是皺了皺眉,問身邊的中官:“孫福,若是朕沒記錯,常安坊的園子是賜給了三郎吧?”

孫太監道:“回稟陛下,若是老奴沒記錯,應當是賜給了齊王殿下。”

皇帝臉色微有不豫,養外宅不是什麽大事,但到底不是好事,容易落人話柄,他微微頷首,對桓明珪笑道:“子衡許是遇仙了。”

一句玩笑話便將這事輕輕揭過。

眾人聞弦歌而知雅意,都不再拿此事打趣,繼續飲宴談笑。

酒過三巡,照例要賦詩,桓家人多擅詩文,精通音律,皇子皇女們又自小習詩作賦,詞采都不錯。便是齊王這樣當了武將領兵出征,也有倚馬萬言的本事,只有陳王一個異類,每逢宴會上吟詩作對,總是抓耳撓腮憋不出兩行字。

不一時,內侍捧了筆墨詩箋來,在各人面前置了小案。

阮月微是京中久負盛名的才女,自然也要一顯身手。

她飽讀詩書、才思敏捷,賦幾首詩難不倒她,但她提起筆,心中卻紛亂如麻,全都是方才豫章王說的那番話。

那女子究竟是什麽人?又和桓煊有什麽關系?是不是那個下人看錯了?抑或那女子只是個下人?難道桓煊真的養了外宅?

她無論如何都不能相信,失望和難過像潮水一樣向她湧來。

她拈著筆管,腦海中卻連一句詩都想不出來,其余人都已打好了腹稿開始寫起來,耳邊都是春蠶嚙桑似的“刷刷”聲。

太子碰了碰她的手,小聲道:“怎麽了?得句了麽?”

阮月微驀地回過神來,見中間的蓮花漏壺中的水已只剩下一小半,忙定了定神,小聲道:“正在想。”

雖然時間已過去一大半,但寫首中規中矩的應制詩還難不倒她。

皇帝笑著看向他們:“太子妃的詩朕讀過,詞采斐然,不愧有‘女翰林’之稱,朕等著你大顯身手。”

阮月微手心滲出冷汗,勉強笑道:“陛下謬贊。”

本來她可以用一首平庸的詩作應付,還能落個謙遜的美名,可皇帝這麽一說,她便得使出渾身解數了。

可賦詩作文本就不是能急出來的,到最後漏壺中水已快見底,她還是沒得出佳句,只能將平日熟記的詩句拼拼湊湊、改頭換面寫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