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三十八(第4/4頁)

桓煊微一頷首,言簡意賅道:“開鎖。”

福伯悚然道:“殿下,鹿娘子得了時疫,太醫署的醫官已在替鹿娘子診治,殿下保重貴體……”

桓煊道:“無妨,開鎖。”

福伯待要再說什麽,桓煊道:“不必再說了,區區疫病而已。”

福伯不能違拗他,只得摸出鑰匙,抖抖索索地打開銅鎖。

桓煊推開院門,徑直向臥房走去。

春條正守著太醫署的醫官寫方子,聽見門簾響動擡起頭來,一見是桓煊,差點驚掉了下巴,連行禮問安都忘了。

桓煊也不以為忤,他一進屋,目光便牢牢鎖在了紗帳後的女子身上,腦海中一片空白。

那醫官也認得齊王,見他以親王之尊,竟然走進疫病病人的院子,不由大驚失色,忙擱下筆行禮:“老朽拜見齊王殿下。”

桓煊回過神來,意識到周圍還有別人在,微微頷首:“情況如何?真是疫症?”

那醫官皺著眉道:“看症狀有些像,但也許只是風邪入體,方才老朽給這位娘子施了針,再開個方子煎服,若是飲了湯藥能發出汗來,熱度當能降下去,若是今夜降不下去,恐怕就有些兇險……”

大夫說話都是這樣,不會把話說死。

桓煊道:“還請署丞在舍下小住兩日,務必將病人治好。”

說罷長揖道:“托賴署丞。”

醫官忙避開不受:“殿下多禮,這是老朽分內之事,老朽這就去煎藥。”

他方才見齊王不顧得疫病的危險親自踏足這院子,便知這女子身份不一般,此時見他竟然向自己行大禮,心中越發悚然。

桓煊點點頭:“有勞。”

轉頭對春條道:“你出去幫忙。”

春條驚得說不出話來,直到這時才回過神來,知道齊王這是要支開自己,看了一眼隨隨,退到了門外。

房中只剩下兩人。

桓煊走到床邊,擡手撩起紗帳,發現自己的手竟在輕輕顫抖。

鹿隨隨靜靜躺在床上,雙目緊闔,眉頭微微蹙起,像是陷在噩夢中醒不過來。

再美的人接連幾天重病也不會太好看。

她眼窩深陷,原本日漸豐潤的臉頰也凹陷下去,比他剛在山中發現她時還要瘦削,她的眼下有濃重的青影,臉頰是不正常的潮紅,她的嘴唇原本像帶露的薔薇花一樣鮮妍飽滿,此時卻像枯萎了一般,褪了色,起了皮。

不過兩個月時間,就好像換了個人似的。

他說不上來心裏是什麽感覺,只是心口堵得慌。

他握住她擱在被子上的手,手心燙得嚇人。

他不知不覺越握越緊,好像握著一把流沙。

女子似乎感覺到了什麽,皺了皺眉,嘴唇動了動。

桓煊低聲道:“隨隨,聽得見麽?”

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其實他早知道她的名字,只是從來沒有叫過她。

隨隨的睫毛輕輕顫了顫,隨即她緩緩睜開眼,渙散的目光慢慢聚到他臉上,眼中忽然有了神采:“殿下……”

桓煊呼吸一窒。

隨隨反握住他的手,握得比他還緊,像是溺水的人拼盡全力抓住一根浮木。

“殿下,”她的臉委屈地皺起來,眼淚奪眶而出,“你怎麽才回來?”

桓煊只覺心臟也被她攫緊。

“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回來?一直等,一直等……”她嚎啕大哭起來,臉皺成一團,眼淚一串串滾落,一點也不好看。

桓煊卻一點也不覺得她難看,一把將她摟在懷裏:“我回來了,不走了,也不欺負你了。”

她喃喃地叫著“殿下”,沒有怨懟,只有無窮無盡的委屈。

她反手摟住他,像是要把他嵌進血肉裏去。

桓煊輕輕拍著她的後背,輕聲道:“鹿隨隨,你怎麽那麽笨。”

有委屈憋在心裏不說,卻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是因為怕叫他看輕嗎?其實心裏很害怕吧。

隨隨的身體驀地一僵,摟住他的胳膊無力地垂落下來。

桓煊卻沒有察覺,只是緊緊地摟住她。他也沒察覺,方才她說的是一口漂亮的洛下雅言,沒了平日的隴右音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