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霍青行到金香樓的時候, 那邊已經人滿為患了,他身量高,越過烏泱泱的人群能瞧見裏頭的光景, 一樓大廳現在全是人,能坐的地方全被占光了,沒位置的人就只能站在一旁。

而中間原本應該擺放桌椅的地方,這會卻擺著做飯的物件,一模一樣的東西擺了兩份,是過會比賽要用的東西。

“喲, 這裏怎麽了,怎麽這麽多人?”有不知情的人被這裏的壯觀吸引過來, 站在霍青行的身後詢問。

霍青行身邊那個褐衣漢子回過頭,熱心解答道:“說是金香樓的新東家要跟他們的大師傅比賽,熱鬧著呢。”

“這新東家還要跟廚子比賽?”有人面露詫異。

“這位先生估計是外來的吧。”聽人應了是,褐衣漢子又笑起來,“那就對了,這金香樓的規矩就是這樣,如果裏頭的廚子不服你, 你就得跟他們比試,贏了他們才能得到他們的認可。”

那人一聽這話更是訝異了,“居然還有這樣的規矩?”又看了眼外頭懸掛的招牌,“天下第一樓, 名字倒是響亮, 可我怎麽以前沒聽過?”

“這都是以前的事了, 唉……”褐衣漢子也跟著看了一眼那塊招牌,嘆息道:“以前說起咱們江陵府的金香樓誰不知道?可惜這些年金香樓自己不濟,又新起來了不少酒樓, 要不是今天有比賽,大家被吸引過來,估計裏頭連個人影都瞧不見。”

周遭聲音不曾間斷。

而霍青行一身青衣,負手而立在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聽著周遭或是感慨或是新奇的話,連眉都不曾挑一下,他就這樣站著,如雪松,如修竹……目光一眨不眨地望著裏頭。

直到聽到身邊的褐衣漢子似感慨般說了一句,“也不知道以後能不能瞧見金香樓的盛舉了。”

他是本地人,也有些歲數了。

在他還小的時候,金香樓雖然已不復早年盛舉,但到底還算得上是江陵府的招牌,他至今還記得被爹娘帶出來逛街,金香樓人滿為患的樣子,進進出出的人都說裏頭的菜好吃,他就嗦著他的糖葫蘆扒著門往裏頭看,想著以後等他有錢了一定要進去大吃一頓!哪想到等他長大了能賺錢了,這江陵府的招牌就落魄了……現在無論是本地人還是外來人,只知道那珍饈齋,滿味樓,哪裏還知道這金香樓?

霍青行聽著這漢子的話也輕輕抿起了唇。

能嗎?

他望著裏頭,灶台前還沒有人,他也沒有瞧見比賽者的身影,周遭喧囂未停,直到他聽到前端傳來詫異的聲音,“這金香樓的新東家竟是個女的?”

濃密的長睫輕輕動了下,他看著一道青綠色的身影從後廚方向走了出來。

少女穿著一身青綠窄袖衫,海棠百叠裙,頭發用繡著祥雲樣式的綠綢綁成一根麻花辮垂在右肩上,她手上脖子上沒有多余的裝飾,只有耳垂上墜著一對金桂花樣式的耳墜。

清新脫俗。

聽見外頭的唏噓嘩然,她不曾露一絲異色,粉唇微翹,眉眼盈水,仍是從前那副從容模樣。

不知道為什麽,在瞧見阮妤的時候,霍青行先前殘留在心中的疑問竟好似有了解答,緊抿的薄唇微微松動了一些,他仍負手立於人群中,看著阮妤,輕輕說了一個字,“能。”

嗯?

褐衣漢子有些矮,聽到裏頭的嘩然剛想踮起腳看一看就聽到身邊的響聲,像是在回答他剛才的話,他循聲看去,瞧見身邊站著一個辨不清是少年還是青年的男子,穿著一身洗舊了的青衣,頭發用木簪束著,能瞧出他的處境應該很窘迫,偏偏身上卻有著一股子仿佛與生俱來的貴氣,而更令他心驚的還是男子的相貌,冷白色的皮膚,漆黑睫毛下的鳳眼冷淡而銳利,似乎是瞧見了他的注視,青衣男子朝他看過來。

褐衣漢子看著露出全部面貌的俊美男子,心下一驚,竟有些不敢與他對視,忙回過頭,也不敢再去分辨剛才說那句話的人是誰了。

霍青行見他轉過頭也就收回目光繼續往裏頭看。

……

而此時的大廳。

阮父阮母都在椅子上坐著,他們離得遠看不清現在是什麽情況,只能皺著眉揚長脖子望著阮妤,而作為裁判的屠榮見兩人出來便上前查看他們準備的食材,在瞧見那籮筐裏被清洗幹凈的大閘蟹時,他皺了皺眉,擡起銳利的眼睛看向張平,沉聲,“這是你選的?”

他鷹眼勾鼻,本來就生得有些兇相,更何況在金香樓說一不二幾十年,底下的人都十分怕他。

即使是一向心高氣傲的張平也一樣。

被屠榮這樣看著,張平底氣都少了大半,哪裏還有先前在後廚那副心高氣傲的模樣?忙低聲辯道:“不是我……”見屠榮緊鎖的眉頭不僅未松,反而還攏得更加厲害了,他額頭也漸漸冒出一些細密的冷汗,垂在兩側的手也有些微微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