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臨場出題

兩個時辰,四個小時,240分鐘,換算成21世界有半個工作日了,以方靖遠的效率,能幹不少事。

但那是有電腦輔助,有網絡海量信息,有手機千裏傳音,有跑腿可以讓人足不出戶……現在他同樣出不了大門,也進不了內門,聯系不上外面的人,還不知道身邊的人誰是那個“狼人”,這兩個時辰就顯得格外緊張。

好在隨著他的思考,屬於這個時代“方靖遠”的記憶,迅速地融入他的腦海之中,像是讀取早就記錄在“芯”的存儲數據,沒有絲毫的排斥感。

看來,這個時代的他,跟未來的他,完全兼容,真是不幸中的萬幸了,更幸運的是,他出身書香世家,曾為太子伴讀,如今不但過了科舉,還是上一榜的探花,太子去歲繼位,他作為新帝心腹,連升兩級,入禦史台任監察禦史,又得了此次鄉試考官兼巡檢之責,仕途之坦蕩,連當年狀元郎都為之眼熱不已。

升得快,爬的高,這不就被選派來當了鄉試考官,一來就攤上這樁“大案”,若是不能盡快解決,只怕一跤摔下去,連皇上都保不住他。

方靖遠走進至公堂,環視四周,看到有幾個考官站在各自的房間門口聊著天,意態閑適,頗有幾分倨傲之色,他遙遙聽得幾句,像是在點評本屆的考生,回想當年自己赴考時的情形,有唏噓,亦有慶幸。

能留在此處的考官,都是當年科考的勝利者,三年一試,從萬萬人中最後考出的二三百人,論起才華前途,絲毫不亞於後世的高考狀元的含金量。

看他們的神色,顯然並不知曉前院出的事,李知府拖他下水,怕也是看在他跟皇帝的關系上,想拉個保險,可他沒想到的是,就這一轉眼的功夫,他換了個芯子,別說出了事去找皇上求情,就算不出事,以後他也得想辦法有多遠躲多遠,盡可能避免跟那些與原身熟悉的人碰面。

畢竟,就算有了這裏的記憶,他眼下占據主導地位的思維和行為方式,還是21世紀的那個理工男,拽不來古文寫不出詩詞華章,拉出去丟人甚至被發現“換人”就麻煩大了。

此刻的他,還沒升官發財的念頭,只有活下去,摸清當下的環境,才能談及將來。

“方大人請止步。”

兩個差役伸手攔住了他,方靖遠當即止步,並不以為忤,“請代為通傳主考及副主考大人,方某有要事急稟。”

中考官入簾之時,方靖遠就排在主副兩位考官之後,與知府並肩,這些差役早就看在眼裏,得了提點,絕不會在這档口鬧出認錯人的岔子,見他這般鄭重其事,自是唱了個喏,留著一人守簾,一人急急入內通稟。

這次的主考官是禮部王尚書,二十年的老翰林,副主考則是集英殿修撰兼戶部侍郎張玉湖,此人和王尚書的際遇恰恰相反,二十二歲就高中狀元,拒婚當朝秦相,仍得官家喜愛,深為秦相一黨忌憚,刻意構陷,若不是次年秦檜就病死,只怕張家滿門都要冤死獄中。而他如今不過三十出頭,就已當上鄉試副考,相比之下,諸多與他年紀相仿的考生還在考場苦苦煎熬,其人才智,可見一二。

方靖遠要找的,就是這位張大人。

哪怕他再相信王尚書,這題目是王尚書在兩個時辰之前當著眾考官擬定交付刊印,可如今龍門搜撿就已搜出答卷,若說沒泄題純屬巧合,鬼都不信。

可在這監守嚴密的考場之中,如何泄題?還是王尚書早已“賣”出考題,只是入簾後在考官選題時走了個過場?

王尚書要有這心思這膽量,也不至於在翰林院坐足二十年冷板凳,到今上繼位才得以重用,上任的第一件大事,就出了這等要命的案子,這不單是自毀清譽,還是自毀前程,自掘墳墓。

本來,下令嚴明考紀,加強搜撿驗身,就是王尚書的意思,若非如此,也不會這麽快就搜出夾帶之人,其中疑點矛盾重重,方靖遠甚至懷疑是有人故意給王尚書下的絆子栽贓與他,可這桶汙水潑下來,就算能查明真相,泄題之事與他無關,也是他治下不嚴,仕途就到此為止了。

李知府還在前院繼續盯著考生搜撿,方靖遠以最簡潔的方式三言兩語說明了情況,兩位主考的臉色都跟著變了。

王尚書揪斷了幾根花白的胡須,已是氣得面白唇抖,“老夫一生清白,豈會做出此等齷齪之事?定是有人陷害老夫……”

張玉湖眸色晦暗,顯然已想到關節之處,先問方靖遠,“已查出幾人夾帶?答卷可否相同?”

“及至下官求見二位大人時,已搜出四人夾帶,皆為答卷,內容不一,李大人尚在龍門搜撿,余者未知。”

方靖遠從袖中抽出一張不過寸許寬,五尺長的布條,雙手呈上,“這是李大人從一名考生頭上摘下的發帶,內文正是第一場策論答卷,請二位大人過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