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巴黎正在漲潮

他說話的語氣像過山車脫軌,她作為乘客,直接被甩到雲霄,心臟幾乎炸開,和軟綿綿的流雲一起流淌。

然而,她卻裝作聽不懂的樣子說:“都說了我法語很爛,你這句我聽不懂。”

他一本正經地說:“那你得加強學習了。”

“你不現在翻譯一下讓我學習學習嗎?”

“啊,地鐵到了。”

他顧左右而言他。

姜蝶被他的打岔氣到猛跺腳。

晚高峰的地鐵很擠,姜蝶不明白為什麽蔣閻這次不打車,而選擇來人擠人。她倒是無所謂,但是他應該很討厭自己的衣服被擠皺吧。

果不其然,上車不到一分鐘,蔣閻皺眉的次數十個指頭都數不過來。但即便如此,他還是強硬地站到她面前,把其他人同她隔開。導致他被擠得更厲害。

“我們下個站下車吧,打車過去?”

她不明白為什麽他要給自己找罪受。

蔣閻卻搖頭:“我們就坐地鐵過去。”說話間,他的視線似有若無地停在某個方位。姜蝶順著那股視線看過去,發現是一群美艷的外國妹子。

……他居然也會注意美女嗎?

醋意一瞬間像搖晃的可樂氣泡翻滾而上,帶著猝不及防的驚異。

姜蝶忍住情緒,裝作毫不知情地上前一步,正好擋住蔣閻的視線。

他的視線聚焦在她身上,像是明白了什麽似的,眼裏又染上笑意,偏偏示意她往美女身上看。

姜蝶瞪大眼:“你幹嘛!”

他語氣驀地認真:“那樣裝扮的是吉普賽女人,如果你落單,她們來問你時間,你不要搭理。離她們遠一點。”

姜蝶的表情不自然了一瞬,含糊問:“為什麽?”

“她們是小偷。”

姜蝶的心猛地墜了一下,仿佛她才是站在遠處,合該被指摘的那個吉普賽女郎。

那些手段多熟悉啊,用不著蔣閻多加解釋,她一點就通。手心隱隱發燙,肮臟的罪孽刻在她的掌紋裏,一低頭就能看到。

地下鐵在黑漆的隧道飛馳而過,車窗上映出姜蝶慘白的臉。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擰巴地說:“我會離她們遠的。小偷嘛,真的很可惡。”

“並不是所有的小偷都可惡。”蔣閻卻出乎意料地反駁她,“有的人想通過偷盜不勞而獲,損害別人的利益。那是有罪。可有的人並不是,他們只是沒有選擇。”

“那也是脅從犯,是有罪的。”

“脅從犯的另一層身份,也是受害者。”

車窗上,姜蝶僵硬的臉色逐漸龜裂,瓦解出幾分不易察覺的惶然。

“況且,人是應該允許被犯錯的,對嗎?”

他這句話不知道是說給誰聽的,語氣很飄,很輕。

姜蝶也跟著輕輕地點頭:“也許吧……”

他們之間寥寥的對話,並不能根治她的舊疾。但隨著這個點頭,懸於心口的巨石似乎也被卸去了棱角,像是取下了一副習以為常的牙套。你以為你早就習慣了,但摘下來後,才知道口腔內壁早被磨得潰爛。

車門忽然“啪”一下打開,思緒遊離的兩個人驚醒,蔣閻在臨關門前拉著她下了車廂。

“就是這一站,你看好站名。”蔣閻指了指墻上的標識,“下次從學校過來就坐這趟路線,記得了嗎?”

姜蝶猛然反應過來,蔣閻之所以冒著被擠的不爽來帶她坐地鐵,就是為了親自帶她走一走這條路線。

畢竟她如果來交換留學,沒有車,也不舍得打車,最常用到的出行方式必然是地鐵。

那麽怎麽買票,怎麽查看路線,剛剛的這一趟,他都手把手地教她了。

這個人,好像從來不會直說我帶你怎麽怎麽樣,但他的每一個舉動都悄然藏著深意,不讓你輕易發現,因此不會讓你覺得負擔。

可是,一旦你發現,按下一個開關,那些細枝末節就是串聯燈泡,全部都亮了。

而他也從暗處顯現在燈下,除了對這個人目眩神迷,沒有別的可能。

*

蔣閻帶她來的這一家中餐,主要經營川菜,姜蝶幾乎沒有不挑的食物,除了不愛吃魚。

可是點菜的時候,蔣閻卻聽到她第一個報出的菜名就是水煮魚。

就像是在鹽南島的那個海邊排档,她問老板能不能上一條鱸魚,上菜之後,卻只動了一口沒刺的部分,接著不動聲色地把鱸魚調換到他的面前。

他全都記得。

水煮魚上來之後,姜蝶又讓服務員放在了他的面前。

蔣閻夾起一筷子,開始挑刺。

水煮魚的魚刺並不難挑,只是要全部挑幹凈,光用筷子還不行。他又要了一副塑料手套,把魚肉掰碎,仔細檢查沒有遺漏的刺,才放到姜蝶的空碗裏。

姜蝶愣住,她知道即便戴著手套,那種油膩膩的觸感也很惡心。

他卻覺得沒什麽似的,又繼續挑下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