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余可進用力握著岑穆蘭的手。那只手冷汗涔涔, 相互扶持了一輩子的兩位老人卻像是在汲取溫度般十指緊扣著。

余可進嘆了口氣,卻沒有如同余故裏想象中的那樣,將一切都告訴她, 話音一轉,含糊著說:“後來發生了一些誤會, 我們差點失去唯一的女兒……她們兩個本來應該再也沒有交集, 可兜兜轉轉近十年,沒想到,她們兩個還是在一起了。”

老人聽的半瓶子晃蕩, 緊緊是以聽到的這些東西,給出了他目前的建議,“孩子確實是有緣分。我瞧這小丫頭面向, 和那個主任關系不淺吧?”

余可進撇開臉,望向了窗外湛藍清澈的天。與此同時, 岑穆蘭臉色也有些發白。

最終, 余可進挑了能說的說了:“是我女兒和她的孩子……越越也是小白的孩子。”

余清越後知後覺的瞪大了眼睛, 面色有些惶然的在屋裏所有大人的身上轉了一圈,最後又落到了余故裏身上。

余故裏攬住她瘦小的肩膀,把人提到腿上坐著, 頭卻倚在了越越頸窩,像是汲取溫度似的蹭了蹭。

老人卻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樣點點頭, 緩緩笑了:“既然如此,兒孫自有兒孫福, 管他的呢。盈虧好壞自己受著, 自己選的路自己走著,父母總是沒有辦法安排子女一生,倒不如早早放手, 任由他們自己去闖一片天。”

老人話音落下,不少旁聽的人跟著點頭。

余故裏這才發現,老人似乎有一種天生的領導力。他說話時,或許是因為底蘊,或許是因為氣度,總會讓人想靜下來去傾聽。哪怕是岑穆蘭和余可進這兩個已經有將近三十年教齡的教師,在他面前,都成了不懂事,需要聽取建議的小輩。

室內歸於沉默,不知道多久過去之後,余可進終於松開了先前和岑穆蘭緊緊握著的手,在她手背輕輕拍打兩下。

岑穆蘭擡頭。

余可進臉上卻是溫和的神色,聲音也很柔,“告訴她吧,總不能瞞一輩子……魚兒到現在都什麽不知道,可見小白這孩子的確是個可靠的。”

余故裏心念一動。

這話說的,似乎……當年他們做了很對不起白清竹的事情。

可白清竹自始至終都沒有提過當年發生過什麽,也從沒有提過她父母——唯有的那麽一次,還是在她發現了那照片時,白清竹說‘可能有些誤會’。

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了。

余故裏很認真的板正了臉色說:“老白很尊重你們的,她什麽都沒有跟我講。”

岑穆蘭這下終於不再遲疑,摸了摸眼角,才發現居然有些濕意。不至於變成眼淚,可也有些濕潤了。

她摸了摸余故裏的頭,嘆了口氣說:“跟媽回家一趟吧。”

余故裏忙不叠站起,懷裏抱著一直緊貼著她的越越。

岑穆蘭看著越越的模樣有些許猶豫,越越主動的小聲說:“越越就在媽媽房間睡覺,哪也不去,外婆帶著越越吧,越越想和媽媽在一起。”

岑穆蘭聞言也只能同意。

*

這一趟再回家,氣氛有些許的凝滯。

余故裏暈車,私家車還好,但出租車不太能消瘦,一個人坐在前排,越越和岑穆蘭坐在後面。

越越一路上都沉默,眼睛盯著窗外飛馳而過的街景看,幼圓的雙仁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模樣很專注,臉蛋兒也沉沉的。

一到家,她果然就如同自己說的那樣,鉆到了余故裏房間,主動拖鞋、拖外套,蓋上了小被子,就眨巴著眼睛看著外面的余故裏。

余故裏給她關上門,回身,岑穆蘭已經在後面跟著上了樓,手裏拎著一個足有半人高的行李箱。

行李箱很幹凈,可拉鏈的齒縫中還能看到不少灰塵,打開時,還能聞到一股濃濃的潮氣,是在許久不見天日的密閉環境下太久的緣故。

余故裏:“媽,這什麽?”

她打量了兩眼,莫名覺得這東西很像是個潘多拉魔盒,裏面的東西又危險又神秘,興許對她還很有誘惑力。

岑穆蘭選在這個時候把盒子打開,一定是因為盒子裏面有什麽東西是需要給她看的。

岑穆蘭只是嘆氣,將行李箱拉開,裏面的東西很滿,幾乎是拉開的瞬間,就彈開了。

裏面放了很多東西。

舊照片、相冊集,甚至私下來的同學錄,還有零碎的小飾品……等等等等。

可這些舊照片上,無一例外,要麽是她和白清竹的合影,要麽是白清竹的單人照片。

背景有很多個地方。遊樂園、馬場、棋館、公園、水族館……更多的,還是在家裏。有些照片已經有些反色,那些照片的旁邊還放著一個老式的拍立得,應該就是那玩意兒的產物。

余故裏忽然有些頭暈,眼前跟著黑了兩下,腦後似乎有什麽東西在一跳一跳,像是心臟躍動的頻率,又像是有一只幼鳥,在急於破殼般的頂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