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少年 將年少的心淬煉得冷硬、狠厲。……(第2/3頁)

外頭侍衛高聲詢問王妃是否受傷,盧嬤嬤慌忙答曰無恙,護崽母雞似的擋在跟前。

阿嫣心念電轉,只將目光落在少年身上。

這少年名叫司裕,是阿嫣撿來的。

是去年臘月,她同徐元娥相約出城賞雪訪梅,在一處積雪覆蓋的山坳裏,瞧見他渾身是血的藏在巖縫隱蔽處,奄奄一息。若非周遭有淺淺的腳印,血色洇在石頭上被她無意間瞥在眼裏,險些沒瞧見。

阿嫣心善,忙命小廝將他擡出來,送到附近的農家醫治。

少年傷得很重,昏迷不醒。

那陣子徐太傅原就許她倆住在別苑,每日尋訪梅花陶冶作畫的心性,阿嫣便常抽空去瞧,順道帶些藥膳補品給他。少年的命救回來了,卻跟啞巴似的成天不吭聲,旁人靠近時也冷冷的不甚搭理,只在屋裏獨自養傷。

阿嫣也不勉強,只請郎中盡心照料。

後來,少年不辭而別。

阿嫣料他傷勢無礙,便沒放在心上。

誰知二月裏,少年竟去而復返,在她踏青賞春時忽然現身。滿坡盛開的木芙蓉裏,少年瘦高的身姿如同鞘中利劍,面無表情的說他名叫司裕,救命之恩尚未報答,願讓阿嫣隨意驅使兩年,不取分文,權當答謝。

阿嫣起初覺得這事兒挺荒唐,只說當日相救是隨手為之,讓他不必放在心上,後來見他執拗,只好尋個車夫的位子讓他待著。

司裕也盡職盡責,少言寡語。

這回來魏州,阿嫣乘的是謝家準備的婚車,由校尉親自驅車衛護,司裕便充任盧嬤嬤的車夫,一路沉默隨行。

哪料今夜,他竟顯露出這般身手?

外頭打得激烈嘈雜,侍衛們將屋子守成鐵桶,偶爾有一兩支箭漏進來,因傷不到阿嫣身上,司裕也不予理會,只抱劍站在箱櫃前面,守住這一方小天地的平靜。

許久,打鬥聲漸漸停了。

讓人心驚肉跳的勁弩利箭消失無蹤,外頭侍衛扣了扣門扇,拱手道:“賊人已盡數伏誅,不知姑娘可有受傷?這屋子沒法住人了,陳典軍說請姑娘移步出門,到另一家客棧歇息。”

“好,這就出來。”

阿嫣聲音微啞,瞥向司裕時就見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躲在旁邊長垂的簾帳後面,行走之間悄無聲息。

她猜得背後或許另有情由,為免橫生枝節,並未聲張,因身上穿戴還算整齊,只將散亂的發髻簡單挽起,由盧嬤嬤和玉露陪著出屋。

外頭火把照得通明,長廊上堆了散亂的箭支,底下血跡斑斑,兵士打扮的賊人或死或傷,也有被生擒的,盡被侍衛羈押。

陳越已率眾整隊,朝她恭敬道:“賊人夜襲客棧驚擾了姑娘,是卑職失察,還望姑娘恕罪,移步別處歇息。”

“有勞將軍。”

阿嫣欠身為禮,隨他遷往別處歇了半宿。

翌日啟程,就見司裕仍是車夫打扮,早早守在盧嬤嬤的那輛車前,沉默如常。謝家侍衛中有兩人重傷難行,擡進馬車裏養傷,旁的連夜包紮後仍騎馬衛護,腰懸長劍盔甲嚴整,滿目英姿威武,絲毫瞧不出昨夜鏖戰的痕跡。

想來這般情形於他們而言司空見慣。

阿嫣暗自捏了把汗,登車啟程。

後晌踏進謝家所轄地界,周遭立時安生了許多,直到次日傍晚抵達魏州,安頓在官驛之中,等待明日大婚之禮。

……

這趟迎親往返十來日,動靜不小。

陳越安頓好了楚家眾人,即刻去王府復命。

暮色四合,府裏仆從陸續秉燭。

熱意未散的晚風拂過庭院,謝珽站在紫檀長案後,錦衣玉冠,蹀躞束腰,頎長的身姿被燭光拉出修長的影子。

他雖以兇悍之名聞於四海,鐵騎縱橫令敵軍聞風喪膽,其實也才弱冠之年,俊眉修目,風姿正茂。

因婚事在即,他昨日剛從軍中巡查回來,這會兒錦衣玄裳,手執卷宗,同長史商議政事庶務時,倒頗有幾分清舉氣度,不似外界傳聞那般惡相兇煞。

其父謝袞戰死前,謝珽也曾少年翩然。

自幼習武,弓馬嫻熟,年幼時他也跟別家孩子一般頑劣搗蛋,上房揭瓦,人嫌狗憎,讓家中長輩頭疼不已。後來少年初長成,姿容俊秀,腹藏詩書,騎射兵法更不在話下,令無數魏州閨中女兒為之傾倒。

直到家中遭逢劇變。

十五歲的少年郎,放在別家還是金冠玉裘、意氣風發的年紀。謝珽卻不得不挑起王府和節度使的兩副重擔,震懾藏有異心的將領,收服人心思動的老臣,而後率兵解除敵軍壓境的邊關禍患,穩住風雨飄搖的局面。

那時他才剛喪父,威信尚且不足。

短短數月間,昔日張揚頑劣的少年變得穩重、沉默、內斂,懷著喪父後的滿腔孤憤和痛苦引兵而上,在血海屍山中痛擊犯境的敵兵,斬盡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