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出閣 玉姿花貌惹人憐。

滿屋安靜,玉鼎上淡煙裊裊。

楚老夫人鬢間青筋跳了跳,目露不悅。

她其實打算瞞下這件事。

畢竟婚禮迫在眉睫,女方擅自逃婚,鬧到禦前定會被皇帝痛斥重懲。倒不如壓著消息,先偷梁換柱應付明日的場合。總歸迎親的人不知內情,楚嬙一個姑娘家,躲久了總得回府。屆時兩家已是姻親之好,這邊將楚嬙送去,還能跟汾陽王府私下商量轉圜。

怎麽著都比禦前見罪得好。

誰知道阿嫣竟會提出要過明路?

老夫人不由深深皺眉。

“闔府性命如今都攥在你手裏,這種時候你怎麽如此刁難?”她重重嘆氣,神情失望而語重心長,“阿嫣,若府裏落得抗旨不遵的罪名,咱們都逃不過一個死。何況嫁過去後都是榮華富貴,你向來乖巧,何必在此時胡鬧?”

話音落處,滿屋目光落向阿嫣單薄的身影。

阿嫣心中冷嗤。

乖巧就得任人拿捏,給人收拾爛攤子麽?

小事情上退讓半步吃點虧沒什麽,大事卻半分馬虎不得,尤其事關自幼被偏心的楚嬙。

她站在那裏,勢單力孤,卻柔韌執拗。

“是堂姐不管全家死活,闖出這般禍事,祖母何必往我頭上扣盆子?其實祖母比我更明白,皇上若真心想為謝家賜婚,長安城貴女無數,怎會挑咱們家?可見出閣的是誰並不要緊,這婚事背後必定另有打算,甚至會有兇險。堂姐臨陣脫逃,不就是為此麽?”

“她是什麽打算,祖母想必猜得出來。”

“無非是怕前路叵測,不敢冒險。想著家裏定會逼我替嫁,屆時我若處境艱難,她就縮脖子另尋出路,若處境還行,她怕是要給我栽個覬覦高位,私自冒名替嫁的罪過,再坐享其成登堂入室。”

“可謝家會任人欺瞞嗎?”

“我就算冒名頂替,也是蓋得住火藏不住煙,等到他日東窗事發,那就是欺君之罪。橫豎都沒個好下場,不如死在京城,還不必做孤魂野鬼,連累父母兄弟。”

她徐徐說罷,瞥向母親吳氏。

目光之中隱含警示提醒。

吳氏終於從天降喜事的暈乎裏清醒過來,意識到其中兇險,忙道:“這話說得沒錯,若冒名去了,到時候被謝家察覺,欺君之罪誰都扛不住。母親,禍是嬙兒闖的,阿嫣這也算臨危受命。這事總得過了明路,咱們心裏才能安穩。”

母女倆難得同心,老夫人噎在當場。

旁邊薛氏原就不甘心將王妃之位拱手讓人,聽了這話,低聲道:“一家人同氣連枝,且婚書都定了,何必橫生枝節。阿嫣你就懂事些,幫著府裏度過這難關,全家心裏定會感激你。”

“是啊,想過明路怕也來不及了。”

身後的堂嫂小聲嘀咕。

阿嫣險些被氣笑,“祖母常誇堂姐懂事,才有了今日的困局,伯母不如教教我,該如何懂事?堂姐丟下爛攤子一走了之,這事原就不是我的過錯,伯母不必如此逼我!以為誰想接這燙手山芋呢。”

這話半點情面不留,薛氏臉上漲紅。

旁邊吳氏亦道:“是不是來得及,總要試試才知道。嫂子若不情願,把嬙兒找回來就是,說得好像誰貪圖這婚事似的。”

口角爭執間,老夫人心煩皺眉。

“好了!”她重重拍了拍桌案,怒視薛氏讓她閉嘴,只向阿嫣道:“你當真執意如此?”

“祖母若不肯,孫女也沒辦法。”

阿嫣自知父親不在,跟這偏心的祖母講不通道理,只道:“話我撂在這裏。若祖母肯進宮,將事情過了明路,再修書給我帶著,派堂哥去謝家親自說清原委,我就接了爛攤子嫁去魏州。若不然,何必特地跑去客死他鄉。總歸是大家的事,誰又能獨善其身呢。”

說罷,朝長輩們屈膝為禮,徑直走了。

剩下眾人面面相覷,老夫人臉色黑如鍋底。

但阿嫣最末一句,卻也敲了警鐘。

兩房子嗣不少,又有孫輩繞膝,就算薛氏舍不得這王妃之位,老夫人還想偏袒長孫女,旁人卻哪肯讓親骨肉被楚嬙牽累?

幾個孫媳婦瞧阿嫣說得堅決,畢竟不敢冒險,便圍著老夫人你說我勸,請她入宮說情,免了這場禍事,也不留隱患。

老夫人起初不肯,到未時將盡,沒尋到楚嬙的半點消息,只得穿了誥命服飾急急進宮。

……

傍晚時分,楚老夫人走出宮門,渾身汗透。

天子雷霆震怒,著實令人惶恐。

老夫人請罪時如履薄冰。

好在雖遭了斥責,楚家男兒皆遭貶官,她連著跪地許久,一把老骨頭幾乎散架,到底還是以楚嬙突發重病,魔怔瘋癲不知所蹤,不宜嫁入王府累及朝廷為由,說動帝後改了婚書,沒對楚家降罪太重。

回府之後,便立時去阿嫣住的西跨院,讓她好生備嫁,別再出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