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露餡 滿屋的兵荒馬亂。

正屋裏,老太妃午睡才起。

瞧見武氏過來,便笑吟吟道:“你來得倒巧,小廚房裏燉著羊肉呢,待會一道嘗嘗。”

“那兒媳可有口服了。念月呢?”

“她在廂房裏焚香。前日得了塊極好的沉香,她瞧著手癢,愛不釋手的。待會你也品品,她焚香的技藝可有長進。”

“念月心靈手巧,焚的香自然無可挑剔。”武氏笑著奉承,扶著她往旁邊的短榻上走,又道:“兒媳今日過來,其實是有點小事想問她,勞煩鐘嬤嬤將她叫來吧?”

鐘嬤嬤應命,立時去請。

老太妃隨她出了內間,見外頭還站著謝珽,面上一喜,“珽兒也來了?”

“孫兒給祖母問安。”謝珽拱手。

老太妃笑眯眯讓他免禮,瞧見阿嫣也在那兒,笑容卻消弭了幾分,只向武氏道:“難得你們母子聚齊,是為了什麽事?”

“前兩日,念月同楚氏去了趟揖峰軒——”武氏才剛開口,就見老太妃面露不悅,皺眉打斷了她,“就為這事?”

“母親知道?”

“念月已經提過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非得鬧出這動靜。”老太妃瞥了眼阿嫣,眼底浮起不豫,道:“原就是念月好心,帶她認認府裏的路。不過是摔個泥塑罷了,她心裏還過意不去,纏著我找泥塑匠做了個差不多的,送去給珽兒賠禮。不過一堆泥巴,還沒完了?”

輕描淡寫的語氣,跟摔碎茶盞無異。

武氏窺出了她的態度,神情卻仍恭敬,道:“念月可曾說了是誰摔的?”

“不就是楚氏麽。”

老太妃話音才落,紫檀座的八扇錦屏外,秦念月徐徐走了進來。

她才剛焚香,身上還留著香味兒,唇角也噙了乖巧的笑,進屋就朝舅母和表哥表嫂施禮,道:“不知舅母召我來是為何事?”

“揖峰軒的事。”武氏開門見山,神情還算溫和,“倒不是要興師問罪,只不過兩邊言辭有些出入,為免誤會,當面問清楚了,各自心裏也能有數。念月,那個泥球到底是誰摔的?”

“是表嫂呀,不過她也是觀賞時不慎失手,並非有意,也怪我粗心,沒照看好。”

“但你表嫂說她沒碰過這東西。”

秦念月面露訝色,扭頭便愕然而委屈地瞧向阿嫣,“表嫂看過的呀,還說它做得漂亮,有趣得很!”

“是麽?”武氏覷著她,似笑非笑,“那當時你們進屋後,都做了什麽?說了什麽?這話我問過楚氏,如今也問問你。”見旁邊老太妃冷了臉似欲發作,又忙道:“母親別忙,兒媳只是問清楚罷了,沒旁的意思。”

說著話,拿腳勾了旁邊杌凳,示意她坐著說。

秦念月果真就坐下了。

……

既是蓄意而為,且料到了可能會對質,秦念月早就編好了裏頭的事。

——楚家是書香門第,阿嫣的年紀與她相若,平素想必也是讀書識字、焚香插花,從不碰臟兮兮的泥巴。閨閣中自有精妙瓷器、華美金玉,對於泥塑這種東西想必接觸得也不多。可想而知,阿嫣頭回走進那座藏滿泥塑的閣樓,會是怎樣的反應。

秦念月娓娓道來,半真半假。

末尾又描補道:“那日帶表嫂逛了許多地方,有些話或許是我記錯了,但要說表嫂沒碰過泥塑,這就說不過去了。泥塑摔了確實可惜,也怪我疏忽,沒幫著接住。咱們跟表哥認錯賠罪就是,表嫂,他不會怪罪咱們的。”

說話間瞧向阿嫣,頗有規勸之意,言語中也故意將責任往身上攬。

老太妃瞧她這般懂事,忍不住握住她手,向武氏抱怨道:“當日我就說,楚家言而無信,得慢慢瞧。偏你心焦,急著教她內宅中饋的事,讓她心生驕矜,聽不進勸,破了規矩不說,連念月都被牽連。”話音落處,皺眉掃過阿嫣,滿含威嚴不豫。

阿嫣幾乎瞠目結舌。

她知道這表妹是滿府疼寵的掌中明珠,卻沒想到這位老太妃竟跟自家祖母一樣,偏聽偏信,憑著一面之詞就認定了她的罪行。還把替嫁的事扯進來,混為一談,捏著不放。

難不成楚嬙一人任性,楚家所有人都成了失信之輩?

這未免太武斷了些!

阿嫣心中不服,琢磨著如何反駁,旁邊武氏深知婆母的性子,怕她再落個頂撞長輩的罪名,只輕咳了聲,枉顧老太妃的長篇大論,只盯著秦念月道:“方才這些話,句句屬實?”

“舅母明斷,這種小事月兒何必撒謊。”

“你說楚氏沒見過那些泥塑,覺得新奇有趣,問你是何處來的、出自誰手?”

“是呀。”

“她也沒見過那泥球,所以捧了細看?”

“是呀!”

“念月,我再問一次。”武氏心裏有些失望,神色亦嚴肅起來,“她當真沒見過那泥球,所以捧了細看上面的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