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訓人 訓起人來也有模有樣的。

阿嫣在謝珽懷裏想家掉眼淚的時候,照月堂的暖閣中,秦念月也正靠在老太妃身上哭得梨花帶雨。

她覺得很委屈。

上回見責於謝珽委實是她始料未及,這陣子便格外乖覺,欲博回好感,今晚這場夜宴也是她圖謀了許久的。

自幼長在王府,秦念月知道不少府中秘事,也清楚謝珽的性情。楚氏終歸是皇帝賜的,除了舅母昏頭照拂,謝家沒誰會真拿楚氏當自己人,謝珽更不會。佳節團圓,她只消借這曲琵琶哄得長輩開心,再借酒說幾句委屈軟話,自可化解謝珽對她的稍許芥蒂。

她已苦練半月,指尖都快破了。

琵琶彈完之後滿廳歡喜,她只消等楚氏相形見絀,自能令謝珽心生贊許,而後借機行事。

誰知楚氏會一鳴驚人?

謝巍驟然回來,將那首箜篌捧上了天,後半段宴席裏,眾人都聽他評點箜篌、講述巡邊時的種種事情,竟再未提及她的琵琶。

隔著長案,她更不好接近謝珽。

一切都白費了!

秦念月滿懷期望落空,苦悶喝了不少甜酒,想著滿腔心事無人做主,自己爭取時還屢屢碰壁,愈發覺得傷心。回到住處後,便撲在榻上抽泣不已,眼睛都哭腫了。

丫鬟著慌,趕緊去請老太妃。

老太妃還沒歇下,聽外孫女哭得傷心,估摸著大約是團圓夜想念親人了,忙趕來看望。見她雙眼哭紅,鼻涕泡都出來了,忙心疼地擦拭,柔聲道:“外祖母在呢,快別哭了。宴上瞧著你也高高興興的,這是怎麽了?”

“外祖母!”秦念月撲進她懷裏,哭得肝腸寸斷。

老太妃原就思念亡女,被她這麽一哭,眼淚也跟著掉落,哄著她道:“有什麽事你就同我說,外祖母是最疼你的。”

“我只是羨慕。”

秦念月貼在老太妃懷裏,幾乎泣不成聲,“表兄弟都父母俱在,闔家團圓,就連珽表哥都對表嫂那樣好。我如今唯有外祖母能依靠,還不知往後會落到怎樣的人家,實在是害怕。”

“放心,我自會挑最好的兒郎給你。”

秦念月哽咽,“得是我中意的。”

“這是自然,終身大事上絕不會委屈你。”老太妃說罷,忽然想起什麽,遲疑了下,還是問道:“月兒,你是不是有中意的了?”見她抽泣不欲,稍露羞赧,竟是心中一喜道:“是哪家的兒郎?若品行家世都好,外祖母定給你風風光光的送嫁。”

“他自是世間最好的男兒,誰都比不上的。”秦念月含淚擡頭,試探著道:“外祖母,倘若他已成家了,我又……”

“不成!”老太妃立時打斷。

見她淚落得更兇,老太妃心疼之極,臉色卻肅然了些,道:“你母親的事,我都仔細說過。當初她懷著你生產艱辛,那狗東西卻被賤人勾走了魂,吵架和離,什麽都不顧了,才讓你母親憂郁成疾,不慎戰死。我這輩子最恨那等賤婢,月兒,你可不能胡來!”

“你母親是當朝僅有的女將,性子何等驕傲。好容易留下你,我絕不會看著你犯糊塗自降身份,為人側室。”

這話說得重,分明是劃出底線。

秦念月窺出她的態度,一時間只覺無助,聽老太妃問起她中意誰,就半個字都不肯多說了,只泣涕漣漣的哭著說思念亡母。

心底裏亦發愁了起來。

先前謝珽忙於庶務,她又年未及笄,便按兵未動,以為到了歲數外祖母自會做主。誰知平地起驚雷,皇家竟會砸過來婚事?事已至此,外祖母都不肯幫她,若想留在府裏,唯一的盼頭就是楚氏騰出正妃之位,而後近水樓台先得月。

但這種事談何容易?

但從小到大,她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若要她退而求其次這種事,嫁給外頭的俗夫,實在是不甘心。

秦念月想著前程,哭得愈發傷心。

……

春波苑裏,阿嫣這一夜睡得倒踏實。

直到日上三竿,她才從宿醉中醒過來,軟著手掀起簾帳,玉露立時趕過來,溫聲道:“王妃醒啦?昨晚醉得厲害,身上想必難受得很,再誰會兒吧?”

“王爺呢?”

“想是要處置軍務,一大早就走了。”

也對,謝巍連夜歸來赴宴,昨晚盡顧著敘親情了,今早必是要詳細稟報軍情的。

阿嫣揉了揉雙鬢,回想昨夜的事,有點兒犯懵。謝巍踏月回府,連聲稱贊的事她都記得,後來卻漸漸模糊了,連怎麽出廳回住處的都想不起來。散著頭發穿鞋換衣時,便問隨行的玉露。

玉露忍不住笑了,“昨晚王妃喝醉,路都走不明白。殿下瞧不過眼,讓奴婢回來取春凳。奴婢帶人趕過去的時候,王妃坐在和春堂外的靠椅上,倚著王爺的腿都快睡著了。王爺還說,王妃閉著眼還能走路,真有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