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愛他

初十之後, 謝珽的溫柔閑逸徹底結束。

他又得奔波起來了。

昨夜阿嫣宿在外書房裏,陪他過了離別前的最後一夜,清晨起來用過早飯, 便給他換衣系帶。從前不會擺弄的盔甲, 如今也漸漸熟稔, 她將每一處都細心理好, 而後取了銀盔給他戴上。鎧甲冷硬,俊眉修目的男人立時便有了威儀之姿,將她按在胸口抱了會兒,提劍而出。

徐曜和侍衛皆已齊備,在書房外整裝待發。

一行人健步而去,縱馬出城。

這一去, 便又是月余的漫長巡查和布防, 迅速輾轉之間,唯有書信相通。

好在數年厲兵秣馬,軍中無半點紕漏。

謝珽甚為放心, 待回到魏州,已是春色將暮。

而魏津圖謀皇位的兵鋒,此時已橫掃流民擾亂過的山南東西兩道, 繞過淮南幾處難啃的骨頭後, 在京城兩三百裏之外合兵。永徽帝著慌,將京城內外堪用的人手盡數調出,數萬京畿守軍與禁軍守住最後一道防線,誓死拒敵。

下令勤王的旨意一道道飛出京城,也有許多封遞到河東的案頭,武氏和賈恂從未理會。倒是宣武節度使梁勛被謝珽和魏津夾在中間,還妄想就中取利, 兩頭搖擺,墻頭草似的煩人。

謝珽沒歇兩天,親自率兵南下。

比起隴右的鄭獬,梁勛還算有些本事,但碰上謝珽和蕭烈各領一路的鐵騎雄兵,仍沒多少反抗之力。臨近的城池陸續被拿下,到四月中旬時,就連節度使府衙所在都被謝珽收入囊中。梁勛不斷退守,心知與謝家多年相爭,必定討不到好處,立時投向了魏津。

魏津這會兒卻有點進退維谷。

比起河東的常年征戰,嶺南的戰事並不多,失於鐵騎交鋒的歷練。

起兵之初,仗著洶湧高漲的士氣和這些年囤積的兵馬器械,魏津也曾所向披靡。將朝廷的家底掏過來後,魏津手裏軍資充裕,招兵買馬也極順手,雖說右路大軍碰了點釘子,左路大軍卻勢如破竹,兵馬也不斷壯大。

到兩路合並時,就近能調動的湊起來就有十余萬。

這般雄兵,說出來頗為嚇人。

可惜其中能征善戰的唯有兩三萬人,其余都是一路招兵買馬、收攏殘兵湊起來的——魏津聲名有限,攻下城池後須留人照看,免得降將忽然反水斬斷退路,這般一支支細流分出去,加之激戰中折損,跟前能用的精兵就只剩了半數。這些兵馬碰上京畿守軍,勝算實在不算多。

畢竟,於京城而言這是背水一戰。

哪怕永徽帝昏聵無能,禁軍積弊甚多,這座京城裏也住著無數高門顯貴、兵將家眷。到了生死存亡之時,京畿守軍和禁軍的將士們終要護著城中的家眷和無辜百姓,不會輕易令叛軍叩開城關,毀去高門貴戶的百年奢豪基業。

兩處對峙,打了好些天仍僵持不下。

謝珽不急著湊熱鬧,先打梁勛。

魏州城裏,阿嫣則與武氏照料好王府諸事,免卻後顧之憂。因蕭烈被調去打梁勛,裴緹如今守在隴右,準備日後與謝珽左右合並圍攏京城,謝巍便被派去了邊塞,一則巡查防務,再則幫謝珽盯著北梁都城的動靜,一旦國主病逝,可就近坐鎮,隨機應變。

王府遂由婆媳倆和賈恂守著。

軍務之事上,阿嫣目下並不太插手,悉由武氏、賈恂和養病的陸恪打理,她在旁幫忙之余,照料後宅諸事。

忙碌中倒也不覺歲月流轉。

只是每嘗回到春波苑,坐在妝台前、書桌旁、床榻上,男人的眉眼身姿便會忍不住浮上心間。

從前新婚初嫁,謝珽也沒少巡查邊防、整頓軍務,打隴右鄭獬的時候,也曾一去數月,腳不沾地。只是彼時她去意未消,竭力克制著不敢放任貪戀心思,就連偶爾竄出的思念也被強抑,只暗自擔憂。

如今又逢別離,思念卻如潮水蔓延,於慵懶午後、日暮傍晚、安靜深夜,猝不及防的漫上心間。

牽掛擔憂,盡數付予家書。

松色薄箋送往軍中,謝珽浴血征戰,每嘗於烽煙疲累中瞧見上頭秀致的蠅頭小楷,便覺疲憊俱消。

閨中嬌軟婉麗的眉眼藏在心底,是冷硬鎧甲下最柔軟的所在。讓他踏過充斥血腥味的戰場時,仍能窺見殺伐之外的稍許明麗——局勢危亂,不破不立,惟其掃平昏聵朝堂,方可重建清平盛世。

那個時候,離亂之人方能如河東百姓般安居樂業,嬌軟如她,方能毫無顧忌的沉浸山水書畫。

稚弱孩童與少女老者,亦得安穩庇所。

能無憂無慮地徜徉在煙火紅塵,如同他與她牽手走過魏州街市那般,悠閑安樂,肆無忌憚。

那是將士們冒死拼殺的意義。

謝珽摩挲紙上思念,總有溫柔浮上眉間,而後在匆忙諸事中,騰出些間隙給她回信。哪怕落筆唯有只言片語,甚至只寫“安好勿念”幾個字,也可寄托牽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