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娘2(第2/4頁)

參股的銀子沒了,幾間鋪子也經營不善,堅持著熬了十多年,鋪子也都賣光了。

李晟澤也是個奇葩。

甭管家裏情況怎麽樣了,自己的花銷不能削減。十年前,這貨才把每天吃的燕窩停了。

這會兒家裏上有老,下有小,李晟澤還是最為享受的一個。奴役兒子兒媳婦,再苛刻削減老父的日常吃喝,反正全家老小就供著他一人就對了。

謝青鶴看著那胖老頭身上柔軟細膩的絲衣,繡得精美的絲綿被子,不得不給這死老頭鼓掌。

老祖身上的衣裳都臭了,張氏大冬天的穿著兩層陳舊的單衣,他這個九代單傳的小孫子,開襠褲都只有一條,尿濕了就得上炕捂著,等褲子烤幹了繼續穿,瞧瞧這個老貨,他倒是穿得金貴。一身絲衣能換全家一套新衣裳了!

他的衣櫃裏有四套體面的衣裳,絲、綢、夾、棉,鞋子是張氏做的,納得千層底,針線極漂亮。

他的被褥是溫軟的新棉,墊得高高的軟枕也塞滿了棉花。

——張氏卻連一件棉衣都沒有。

他的桌上亂七八糟擺著沒喝完的酒壺,紅燒肉剩下兩塊,涼透了凍著白花花的油脂。

若說子媳供養父親是孝道,住在正屋卻燒著嗆了水的煙炭、吃著幹巴巴的魚湯米糊的老祖,也不見這個死老頭兒花上幾個銀錢、多幾分心思去孝順供養啊?

謝青鶴輕手輕腳地爬上椅子,把微微開了一道縫透氣的窗戶,輕輕拉了回來。

炭氣能殺人。

不過。

謝青鶴仍舊擔心,李晟澤還沒死,張氏就被李雄拉去賣了。

所以,他出門,拉著張氏的手:“娘,走。”

張氏還看著火,鍋裏還燉著菜,只怕把這金貴的肉菜燒糊了,哪裏敢走?何況,她是個老實人。公爹說了要賣她,丈夫已經去找人牙子了,她怎麽能走呢?

謝青鶴不管那麽多,不大好意思撒賴,萬一張氏是個嚴母,惹急了揍他一頓呢?他這個三歲的小身板可扛不住。便睜大眼睛只管賣萌討好:“走,外邊。”

往日這個時辰門外都有貨郎經過,賣些小梳子之類的玩意兒,還有孩子愛吃的冬瓜糖、薄荷糖。

張氏也曾攢錢給兒子買過桂花糖甜嘴,這會兒以為兒子想吃糖了,她想起自己即將離家,日後再也見不到自己的心肝寶貝兒子,心裏一酸,不過是一塊糖,怎麽也要給兒買。她將灶膛裏的大柴撿出來,風門調小,又給燉菜加了一瓢水,這才回屋裏從衣櫃裏拿出珍藏的幾個錢,牽著兒子出門。

出門東張西望一番,貨郎不在。

謝青鶴又可憐巴巴地看著她,想要拉她往外走。

張氏想著那走街串巷的貨郎總也走不遠,便拉著謝青鶴往外邊找。她有一個心願,被賣出李家之前,一定要給自己的狗寶買上糖吃。

謝青鶴壓根兒就不知道張氏腦補了什麽,他就是想把張氏忽悠走遠而已。

也許張氏潛意識裏也想逃脫被賣的命運,緊緊拽住了給兒子買糖的這根稻草,帶著謝青鶴在街巷裏轉了許久。謝青鶴累得跟狗一樣噗噗喘氣,張氏才如夢初醒,將他抱在懷裏:“冷不冷啊寶兒?”

謝青鶴的小身板凍得直抽抽,還是搖頭。

張氏眼淚倏地流下來:“寶你知道了?你懂得事理了?娘的寶!”

張氏抱著謝青鶴蹲在路邊大哭了一場,哭完擦幹了眼淚,還是帶著謝青鶴找到了貨郎,花了三文錢買了一塊很小的粗糖,放在謝青鶴嘴裏:“甜不甜啊寶?”

謝青鶴不大愛吃糖。然而,這塊糖粗劣無味,並不怎麽甜。他吃著還覺不錯:“甜。”

“甜就好。”張氏抱著兒子往回走。她是個婦人,夫家要賣她,她能如何呢?只能認命。

母子倆還沒走進家門,就聽見李雄震天響的哭聲:“爹啊,爹啊!爹你醒一醒啊!”

死了。謝青鶴松了口氣。

這年月的人睡覺講究聚氣,臥室通常比較小。死老頭兒年輕時是個闊少,老了也是個講究人,所以他的臥房是隔過的,睡覺的小房間只得七尺見方,冬天擺了炭盆也方便保暖。

這也導致一旦炭氣聚集,他睡覺的地方很快就會出事。

西廂賃了李家屋子暫住的是長治縣衙的差役,散了差正回家煮面吃,聽見哭聲趕去看熱鬧,先叫李雄把門窗都打開,發現老頭兒死透了之後,搖頭說:“哎呀,世伯醉酒高臥,過了炭氣,怎麽就忘了開窗呢?”

正在痛哭的李雄一愣:“不可能!我親自服侍阿爹上床休息,親自替父親燒了炭盆,也是我親自替父親推開了那扇窗!必然是開了窗的!”

“這倒是稀奇了。莫非是風把窗戶吹掩上了?”姓楊的衙差上前察看窗戶。

他將窗戶打開,看見狹窄的窗台上擺著一個冰花瓷碟,碟子裏放著水米,問道:“敢問世兄,世伯平日是否有為鳥雀施食的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