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第4/7頁)

這個時代的百姓太慘了。數百年戰亂下來,中原大地十室九空,白骨露於野,千裏無雞鳴。後趙立國之後,前兩代還有與民休息的姿態,這些年又開始鬧災鬧賊,朝廷要征兵,要百姓服役,皇室和世家勾心鬥角,天天幹仗,百姓茫然生死,渾噩不知來年。

到了天子腳下,居然也有這麽多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可憐百姓,伏傳的想法也發生了改變。

“大師兄。”伏傳喚。

“嗯。”

“我只在史書上見過這樣的慘狀。這裏可是天子腳下,首善之區。為何也有這麽多終日勞苦卻不得飽腹的可憐人?皇帝只顧著跟世家打架,也不曾低頭看一看自己的臣民。”

“所以後趙國祚將盡。”謝青鶴答應道。

“我想求大師兄將《大折不彎》心法與《內火煉真訣》的道統傳予我。”伏傳站起身,往前站了一步,屈膝跪下,“我不想去眉山南了。我想留在京城,開壇講法,自此而始,萬世不終。”

謝青鶴本就有這種打算,只是沒想到伏傳也改了初衷,與他同行一道。

“法自我出,各行其道。你可自便,倒也不必非要依從我的道統。”謝青鶴將他扶起來,笑道,“我的都是你的,不止《大折不彎》與《內火煉真訣》,但凡我授之道術,皆賜予你。”

伏傳已經下拜走了流程,謝青鶴也答允賜他,他就起身抱住謝青鶴:“大!師!兄!”

這就是在撒嬌了。

這些日子二人皆與韓琳等人同行,平時也就是拉拉手,挽挽胳膊,嘴裏還得喊瓦郎,喊小草。終於有了獨處的時候,小師弟撲上來撒嬌,嘴裏喊著大師兄,謝青鶴也很享受這份親昵。

兩人抱著跟笨企鵝似的轉了兩個圈,伏傳又拱謝青鶴的脖子,兩只手蠢蠢欲動。

謝青鶴說:“若要留下來,為避粱安侯府耳目,你可換回女裝。舊名棄之不用,再收服幾個能出面處事的弟子。待天亮了,我尋高處,先挑個矗觀立極的地方……”

他說的都是正經事,伏傳豎起耳朵聽了,問道:“我換回女裝?女身傳道麽?”

“你若授人修行之術,總有資質聰穎之人,一旦入道築基,自然看得出你是女扮男裝。與其事後再起波瀾,不如一開始就堂堂正正示人。你我修士,皆知世間二極,無非陰陽。動生於靜,清生於濁,陽生於陰。凡夫俗子重男而輕女,鄙薄婦道人家,修士若也有此心,何必修行?”謝青鶴道。

伏傳當然不會鄙薄婦道人家,否則他也不會大大方方選擇穿上草娘的皮囊。

他摟著謝青鶴的腰身,不大好意思地說:“我沒有裙子穿麽,明日大師兄陪我去買。”

“只怕不行。”謝青鶴拒絕了伏傳的要求,“還記得剛才我們路過的街巷麽?有一間半坍塌的瓦房,裏邊住著一家人。老婦臥病在床,有婦人睡在她的身邊,為她取暖。另有兩個年輕人坐在門口,替她擋著風。我去把那年輕人喚來,你要將他收服,明日差遣他家的婦人為你采買衣裙。”

伏傳才想起他與謝青鶴還在“逃亡”,要避開粱安侯府的耳目,就不能大搖大擺去逛街。

“我知道了。大師兄能為那老婦治病麽?”伏傳問道。

謝青鶴點點頭。

對於貧苦人家而言,你對他說成仙得道,他也沒什麽興趣。若是點石成金,才會欣喜若狂。

可謝青鶴與伏傳也沒有點石成金的法術,縱然有,也不可能教所有人都去點石成金。畢竟金子這玩意兒不能吃也不能喝,所有人都能點石成金了,金子也就沒有意義了。

所以,最容易使人崇拜感恩的,其實是妙手回春的醫術。

習我之法,強身健體。習我之法,不得病痛。習我之法,久視長生。不止貧苦人家會熱力追捧,世家官吏,皇室至尊,但凡上了年紀品嘗到身體衰朽之恐怖的人,全都會為之癲狂。

伏傳理了理衣裳鬥篷,站在漆黑的玉帶河邊,自然就有一股來自世外的仙氣。

謝青鶴見他裝得挺好,便轉身去尋人。

窄巷裏的貧苦人家通常都不會睡得很安穩,大多數人都是吃不飽的,夜半難免會有饑寒交迫的苦楚,再有病痛在身,半夜行經催病,咳嗽的,嘔吐的,肉體疼痛的,皆不在少數。

所以,謝青鶴在街巷裏轉了幾圈,倒也沒有人罵他。反正也是睡不安穩。

尋到目標人物。

那是個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瘦,高,坐著只看見兩條支棱起來的腿。

“想給你阿姆治病麽?”謝青鶴湊近去問。

這年輕人擡起頭來,半邊臉還埋在胳膊裏,只露出兩只眼睛。他還沒說話,坐在他旁邊另外一個年輕男子開口了:“你別費心思了,我家沒有閑錢給你。快走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