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第2/7頁)

這事簡直駭人聽聞,頓時震驚天下。

先帝已在病重彌留之時,得到消息之後,當即下旨將當時萬象郡內所有礦坑匠人全部坑殺,公主府的侍衛奴婢也以護主不力的罪名賜死,受牽連者多達七千余人。

曾有傳聞說,寶公主刁橫跋扈,與閬家沖突不斷,是閬家刻意煽動匠人生亂,將她淹死。

只是隨著先帝的崩逝,寵極一時的南王與寶公主都銷聲匿跡,漸漸被淡忘。

——寶公主的死亡,究竟有沒有閬家做背後推手,誰在乎呢?

韓琳知道這段往事,是因為他身在粱安侯府,受著最好的教養,隨時都有府上的謀士給他答疑解惑,給他說某件事的來龍去脈。他很不理解的是,謝青鶴為何也知道這些往事?

“寶公主死後,萬象的礦坑歸屬一直沒人去管,又回到了蕭、閬兩家手裏。”

“齊鶯的幹兒子藺百事在萬象謀了個監金銀礦事的差事,興沖沖走馬上任,在萬象被蕭家收拾得服服帖帖。齊鶯收不著這份孝敬,要藺百事去跟蕭家打擂台,這才有了清擴隱田的事端。”謝青鶴說。

隱田是大世家唯一的弱點,也是千百年來約定俗成的潛規則。

後趙對於農家是按照丁畝課稅,就是既要交人頭稅,也要按照田地大小交稅,對於自耕農來說,有丁畝稅,還要時不時地服徭役,負擔非常重。因朝廷對士族有優待,有爵位官身的家族,基本上不征田稅,免去徭役,許多活不下去的自耕農就幹脆選擇對大世家獻田投靠。

除卻自耕農投靠之外,蓄養流民開墾良田也是各大世家的日常,這導致世家的土地越來越多。

然而,朝廷給世家的免課也是有限度的,一個家族在冊的土地太多了,自然會引起朝廷的注意。為了避免這種情況出現,大世家就會選擇隱去大部分田產,絕不上報。

隱田此事世家得利,百姓也看似得利,只有朝廷傻眼。

——朝廷收不著稅了。

可朝廷的官員多半也是士族,也是隱田的得利者。

所以,哪怕朝廷收不著稅,自家得了實惠不就行了?這事道理很簡單,卻千百年來無法根除。

“齊大監也是一輩子長在深宮,哪裏鬥得過那鬼成精的閬家。”韓琳忍不住提了一句。

寶公主與閬家爭礦坑的事,發生在十多年前,韓琳那時候年紀還小,知道得也不多。

藺百事捅出來的隱田之事就發生在近年,河陽社與閹黨打得風生水起,韓琳也算是在府上謀主身邊耳濡目染,知道得非常詳細。

“藺百事才捅了隱田之事,要請欽差去萬象查閬家的田冊,那邊蕭家和閬家就把多年庇護的農戶釋了出來。唬得那幾個縣的縣令連夜上門哀求,這事得徐徐圖之,不能一口氣放出來。郡府稅課司就是蕭家的走狗,立馬差遣稅吏下鄉,逼稅問課,強收種子牛馬,還他娘親的照著年限倒扣!”

一個自耕農在十年前獻田投靠了閬家,他在這十年來,給閬家交了多少租子,朝廷是不管的。

朝廷只管他逃了十年的丁畝稅。

現在人被閬家放出來,朝廷就逼著他馬上把過去十年未交的丁畝稅,全部補齊!

大部分平民百姓都是勉強活下來,能有三五個月的余糧都是富戶了,哪可能存得下十年丁畝稅?

這波被釋出來的農戶都被逼得走投無路。按照後趙律法,欠稅少的被罰苦役,欠稅多的直接被收監,要發配煙瘴之地。稍有推搡喧嘩,馬上被扣上暴力抗稅的罪名,斬立決。

老百姓並不知道大地主和朝廷的課稅司是一夥的,也不知道課稅司就是故意要逼反他們。

他們只知道朝廷不讓他們投靠大地主,就是為了從他們身上拼命搜刮征稅,榨取民脂民膏,曾經保護他們的大地主也被朝廷逼得沒辦法,只能把他們放出來當自耕農,獨自面對朝廷的盤剝。

稅是真的交不起,根本沒有活下去的指望了。

沒辦法了,造反吧。

於是,原本還算平靜的南面開始鬧賊了。

這不是天災,是妥妥的人禍,是大世家一手策劃出來的官逼民反。

謝青鶴與韓琳談論此事時都很冷靜,口吻中沒有一絲情緒。反倒是一直在旁邊聽著的伏傳嘆了口氣。不管是皇室,閹黨,還是世家,眼裏都只有權力與利益,沒有任何人把認認真真耕種著土地,紡織著布匹,艱難踏實生活著的平民當一回事。

世家用百姓做籌碼,對皇室與閹黨反戈一擊。朝廷吃了個啞巴虧,又對世家瘋狂報復。

……那些死在逼稅之中的百姓呢?

那些操起菜刀鋤頭,不得不去殺人反抗的百姓呢?

落在史書之上,就是輕飄飄的一個字,賊。

謝青鶴與伏傳對這段公案了解得比較清楚,是因為後趙滅亡之後,後世史書有記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