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大爭(97)(第4/6頁)

謝青鶴左右看了一眼,沒看見妘冊。伏傳即刻吩咐:“找到翁主,先抱回紫央宮。”

姜夫人氣勢洶洶地趕來,本是為了替姜王妃和花折雲做主,哪曉得她心目中只會抿嘴淺笑的花折雲這麽厲害,不必她出手相救就把一切都收拾幹凈了。

她走到敞開的棺材前,想要看一看姜王妃的遺容,只看見覆蓋在姜王妃臉上的綢緞面巾。

凡人死後以紗覆面,是缺醫少藥的年代確認死亡的方式之一。若人不曾斷氣,微弱的氣息就能將輕薄的紗巾吹起,以免發生將人活埋的慘劇。

姜王妃臉上覆蓋的不是紗巾,而是帶著吉祥繡紋的厚重綢緞。

——這是為了遮掩遺容。

這代表著姜王妃死前面目猙獰,無法使她恢復安祥從容,只能用面巾遮蓋。

同是姜氏貴女,三百年前也是本家。姜夫人與姜王妃相處這半年以來,相同的家教傳承,相似的讀寫知識,讓姜夫人對這位遠道而來的“阿妹”非常喜歡。

因為喜歡,她就多召見了幾次。她怎麽也沒想到,她的召見會給姜王妃帶去噩運。

後來姜王妃總是借口身體不適不肯入宮,她還對著獨自入宮的花折雲感念了幾句。她沒有察覺到異樣,花折雲也沒有察覺到異樣。因為,姜王妃的遭遇,黎王的猜忌,實在是荒唐至極,不可思議。

相隔三尺之外的另一口棺材,還在咚咚掙紮,發出沉悶的聲響。

姜夫人突然吩咐:“開棺!”

花折雲愕然擡頭。

已經有衛士上前,以刀斧利劍頂撬,打開了被鐵釘封緊的棺材。

掙紮得滿頭大汗、嘴角也被勒出鮮血的妘侑昏頭昏腦地坐了起來,稍歇片刻之後,他才嗚咽著示意找人幫他拆了嘴上身上的繩索布條。站在旁側的衛士都冷眼盯著他。

姜夫人冷笑道:“你還有話要說?”

妘侑並不認識姜夫人,以他的身份,也沒有資格謁見姜夫人。

冷不丁回頭看見這位頭戴金冠的貴婦,只覺得盛氣淩人,每一分麗色都似利劍,刺得雙目生疼,竟不敢仰視。稍微遲疑之下,姜夫人已抽出了身邊衛士腰佩長劍,倏地刺透妘侑的咽喉。

所有人都驚呆了,除了謝青鶴。

妘侑喉間尚在噴血,姜夫人扔下長劍,回頭掀起姜王妃覆面的綢緞,撫摩她冰冷扭曲的臉龐。

“他日妘冊問及何人殺她親父。只管告訴她,是我!”姜夫人說。

花折雲終於流下淚來:“阿姊……”

不殺妘侑,對不起無辜慘死的姜王妃。殺了妘侑,如何向女兒交代?在良心與女兒之間,花折雲最終還是選擇了替姜王妃復仇。她知道自己將無法面對女兒,這是永生難逆的遺憾。

然而,姜夫人出現了。她知道她的痛苦與難處,也替她解決了這難以自處的人倫悲劇。

“你安心替阿姒治喪。喪禮結束,我使人來接你入宮。”姜夫人說。

不等花折雲說話,她上前給姜王妃燒了兩刀紙,“走了。”

匆匆而來,匆匆而去。

謝青鶴這時候才得機會上前,替花折雲擦了擦眼淚:“阿母?”

花折雲強撐了許久,終於在兒子面前歇下堅強,哽咽哭道:“我初見他時,性情高岸,寵辱不驚。在王琥父子淫威之下,他也委曲求全周旋了幾年。為何到了青州之後,就成了這樣呢?”

謝青鶴啞然無語。

有些丈夫在外窩囊是習以為常,卻萬萬不能在家受一點委屈。

妘侑在王都再是受盡了王琥父子的羞辱為難,回家仍是一家之主,是妻妾女兒的天。到了青州之後,他不再是家中最尊貴的那個人,妾室女兒成了家庭的重心,心態又怎麽可能和王都一樣?

“王琥父子也不能天天懟著他罵,在這兒他可是天天對著阿母呢。”伏傳說。

謝青鶴使眼神都來不及。

花折雲愣住。

“他原本就是心胸狹隘的小人,順境尚能寬和仁愛,稍微有些波折便心生猜忌。當初他和阿母吵嘴不過就想動手,我就知道他不是什麽好人——哪有好人伸手就打自己的女人?”伏傳又說。

謝青鶴是真擔心花折雲被刺激壞了,哪曉得花折雲也是個奇葩。

她原本還挺傷心死了丈夫,更有幾分自責是自己害死了姜王妃,被伏傳叭叭挑了兩句,居然就想明白了:“他原本就是心胸狹隘的小人。是我看錯了他,卻不是我害了他心智失衡,也不是我帶累了阿姊……只怪他是個心胸狹隘的小人。”

“正是。他若稍微放寬心胸,怎麽會懷疑阿母與王妃在宮中與阿父苟合?又譬如他是個儻蕩磊落之人,第一回 就挑明了此事,誤會早就解開了。不還是怪他心眼兒又小,人又慫蛋,只敢偷偷地拿姜王妃出氣,都不敢被阿母知曉此事麽?”伏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