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八章 蘇頌的態度

這個屍格文本還是蘇油知開封府的時候定下的,蘇頌取過看了,點了點頭。

司理參軍說道:“那我們這便將墓塋恢復,阿彌陀佛,這些悖逆玷汙主家的奴才,難得好下場。”

就在衙役們準備蓋棺的時候,蘇頌舉手道:“且慢!”

眾人都看著蘇頌,只見他沉著臉:“既然已經開了棺,就查得更加細致一點,徹底一點,不要等到以後有了疑處,又來叨擾死者安寧。”

司理參軍有些猶豫:“大尹,陳家好歹還是體面人,陳母乃是官家當年親自關照的……”

蘇頌一臉嚴肅:“正因為這樣,才要辦成鐵案。”

司理參軍點頭,將屍格交給仵作:“那就繼續,徹底檢查!”

這就要剪開衣裳露出肌膚,對士大夫之家來說,明顯是大失體面。

不過好在陳家人已經盡數鎖拿,倒也不怕苦主哭攔什麽的,仵作先用剪子將陳母的葬衣剪開,接著一層層解開了陳母的衣裳。

一切檢查做完,似乎沒有什麽別的問題,司理參軍眼巴巴地看著蘇頌:“大尹,你看……”

蘇頌剛剛就一直盯著,說道:“頭部還沒檢查過。”

攤著這麽個較真的上官,司理參軍也是沒辦法,只好又交代仵作檢查頭部。

仵作從陳母耳後查起,又按了太陽穴,後腦,還打開頭發檢查了腦門,一切都正常。

仵作擡頭,等候蘇頌的下一步指示。

蘇頌在上風很遠,鼻子上也蒙著帕子,一直認真看著仵作的動作,這時候問道:“口鼻呢?”

仵作又只好掰開陳母的下頜,檢查喉嚨和上下頜,然後取出根探針,刺入陳母的鼻腔探查。

待到刺入陳母第二個鼻孔的時候,仵作慌亂地擡頭:“大尹,屍首鼻腔裏有異!”

蘇頌悶聲說道:“取出來!”

仵作取過一枚鑷子,伸入鼻孔中,捏住了什麽,然後慢慢拔了出來。

所有人都驚恐地看到,陳母的鼻腔中,漸漸被仵作拔出了一個銹跡斑斑的小黑物事。

然後越拔越長,竟然是一顆長長的鐵釘!

陳母是被人釘死的!這是絕對的謀殺!

回到開封,蘇頌立即將案情新進展交給軍巡院,繼續推鞫。

很快,陳府的奴婢就扛不住了,供稱,“諸婢以藥毒之,不死,夜持釘陷其首以喪。”

然而案件之中,陳世儒和他的妻子李氏,到底扮演了什麽角色,蘇頌認為還需要繼續調查。

李氏與家婆素來不合,也的確曾跟眾婢說過“博士一日持喪,當厚餉汝輩”之言,而來自李氏和女傭高氏的口供則是:高氏等傭人受主婦李氏的授意,先用毒藥準備毒死張氏。不料張氏毒而未死,然後,他們又在夜間,將鐵釘釘進老人的鼻孔,導致老人死亡。

蘇頌卻認為此案疑點不少,首先就是殺人動機。

婆媳之間有什麽矛盾,能使媳婦動意謀殺婆婆?李氏的供稱,是想借此讓陳世儒“丁母憂”,不願意讓丈夫在那遙遠偏僻的山城小縣繼續做官,希望他回京團聚。

這個理由很牽強,也很重要,這涉及到陳世儒知情不知情的問題。

實際上大宋官員要想不去地方赴任,有一萬種辦法。否則蘇油當年在夔州,如今在交趾,也不會那麽苦逼,面臨手底下人手不足的局面。

要團聚的話,陳世儒也可以將李氏帶著赴任。

退一步講,李氏真的慫恿傭人去殺婆婆,找一兩個傭人密謀似乎可以理解,但是當那麽多傭人的面說出這種“計策”,似乎也有些失智。

而且一屆女流,膽子似乎也太大了點。

最大的可能,是有人暗中指使,家主陳世儒。

這個李氏的來歷也不一般,陳世儒是陳執中的兒子,而李氏,乃當朝天章閣待制李中師的女兒。

而李中師,又是老宰相呂夷簡的孫女婿,換句話說,現在的同知樞密院事,呂夷簡的兒子呂公著,是李氏的叔公;李氏的母親,是呂公著的侄女。

因此案件雖然還在調查,京中已經流言四起。

雖然現在還沒有證據指向陳世儒,證明是他的授意,但是大宋人對這樣的事情是深惡痛絕的,加之又出在豪強之家,一時間大有不殺陳世儒不足以平民憤的趨勢。

而蘇頌卻要堅持原則,於是京中又開始有蘇頌意圖接受權貴幹請,為陳世儒脫罪的流言。

下頭的人已經有些扛不住了,這段時間開封府的人出門,幾乎就是人人喊打的行情。

司理參軍很委屈,府尹這是在跟大家過不去,也是在和他自己過不去,非要把案子辦到無可挑剔,何必呢?

如今汴京城流傳著一種說法,富貴人家這種狗屁倒灶的事情多了去了,拖十個出來全剁了,可能裏邊有冤枉,但是隔一個剁一個,絕對會有漏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