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二章 反咬

舒亶冷笑道:“第一句,是不是被貶處渭州,心懷不滿,譏刺陛下舉止不當,昏聵如醉?”

蘇油呵呵笑道:“這話說得,我知渭州,乃是從夔州調任,明明是升遷,怎麽能說貶處呢?”

“雖然一個天下至窮,一個天下最險,但是秦中羊羹堪稱一絕,而且價錢比內地賤過十倍,對蘇油這種嗜好美食之人來說,真是個不錯地方。”

李定的臉一下子就黑了:“第二句,是不是將新法比喻為武周亂命,譏刺陛下和王相公為政顛倒,新法讓百姓苦不堪言,如奉冰霜?”

蘇油說道:“都解釋了是詠牡丹,相傳武則天在一個隆冬大雪的日子飲酒作詩。乘興醉寫詔書——‘明朝遊上苑,火急報春知,花須連夜發,莫待曉風吹。’”

“百花懾於此命,一夜之間齊開綻放,惟有牡丹以為亂命,抗旨不開。”

“女帝勃然大怒,遂將牡丹貶至洛陽。”

“這個典故,洛陽城人盡皆知,司馬學士當時還譏笑我從頭到尾翻譯典故,懶撿現成來著,真沒什麽別的用意啊?”

張璪怒道:“第三句便是說朝中眾臣,迫於威懾,敢怒不敢言,只好伏低做小,唯命是從。”

舒亶陰惻惻地說道:“那這尾句,便是給司馬光張目,將之風骨譽為牡丹,頌揚只有他敢於反對新法,被貶西京也在所不惜。”

李定最後總結:“雖然從頭到尾都是詠物,可是句句都在譏刺朝政,譏刺王相公,譏刺陛下,其心可誅!”

靠,還真是能栽贓陷害,但是——只要老子不認,你們能咬我?

蘇油呵呵一笑,對三人拱手道:“列位,你們這番解讀,將陛下與王相公汙毀如是,敢問陛下他知道嗎?”

“當年蘇油與王相公同日入京,在陳留相遇,同舟三日,論辯不下,離舟之時相約,從此為國相爭,不壞私交。”

“青苗法起,我結合渭州屯田經驗,和汴京十六縣調查,列寫了十六縣舉行青苗法的諸多問題,一年之後,也被王相公逐一采納。”

“市易法是我是鬧得比較厲害的,當時也將利弊一一分析寫明,並指出了解決辦法,那就是借貸歸借貸,慈善歸慈善。”

“之後朝廷解決得不好,到去年,陛下不得不免除開封府十萬貧民舉貸的市易錢和諸多利息,罰息,總計數十萬貫。”

“而與此同期,兩浙路聯合皇宋銀行,采用我的辦法,放款數百萬貫,兩年後全部收回投資利息不說,還讓兩浙路十五萬貧民,擁有了六十萬畝耕地,一舉解決了他們的貧困問題。”

“與此同時,太湖得官地十萬頃,大大改善了兩浙路缺地的情況,增加了國家財政收入。”

“利弊成敗,一目了然。”

“王相公所舉的新法——青苗法,保馬法在陜西;市易法,免役法在杭州,都是在我任上施行的最好的。在他主政期間,蘇油的考績從來都是上上。請問,蘇油怎麽就反對新法了?”

“或者我們的理解不太一樣,蘇油所作的,只是調查更深入,思考更全面,將朝廷的制度條文與治所的情況逐一進行分析,發現有差繆的地方,就予以修改,同時提醒中書——那樣幹可能會在哪些地方,出什麽問題,應該如何糾正。”

“所有這些東西,蘇油都是堂堂正正,通過朝廷公文的形式上奏到中書,而更加詳細的解釋,則在給王相公的私信當中詳加說明。”

“這些你們都可以查證。”

“拾遺補闕,本該是你們台諫的責任,台諫不作為,需要外臣們來上奏,你們管這個叫反對新法?”

“明知道制度有缺失,執行有差繆,不去管不去問,天天揪著大臣借貸來往,子女閨房秘事,市井離奇傳聞說事兒,還好意思標榜自己‘風聞奏事’,這就是如今台諫的風骨?”

“而真正努力發現問題,調查問題,彌補新法不足的人,你們稱之為反對詆毀?”

“明知有問題還對陛下欺哄蒙蔽,直道河清海晏,只知歌功頌德,你們才認為是擁護?”

“因為你們的心思,從來都沒有放在如何讓這個國家更好,更富,更強之上,從來都是試圖打擊異己,博取自己的出身地位,毫無原則的媚君,因此才會出現如此大的偏差。”

“我與王相公,肝膽相托,腹心相照,為國事錙銖必較,私下卻理言笑不禁。”

“出京時再次同船,一路探討時政,頌月吟風,我們的交情和胸襟氣度,豈是你們所能明白的?”

“而陛下憐我遠隔,奉命南海,特意將我的幼子交給蜀國大家養育,這般恩遇,歷朝歷代,何人得有?”

“故蘇油雖愚鈍不敏,也唯有鞠躬盡瘁,圖報不回,為陛下驅馳萬裏,平交趾,收占城,開湄洲,建龍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