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三十一章 金蓮華炬

不過這下蘇軾倒是放心了,取過詞頭來打開,第一封乃是給呂公著的詔旨。

司馬光死後,呂公著屢屢上章,以病求去,這封詞頭的內容是皇家體念他的辛勞,決定不再用庶務煩他,但是又要表示挽留,於是免其左相,除授司空,並平章軍國事。

蘇軾心中咯噔一下,司馬公逝世,呂公著成了司空,那寫下來的三封,必然是任命左右相和侍郎的詞頭。

忐忑地打開下一封,果然,司徒蜀國公蘇油,除尚書左仆射兼門下侍郎!

小幺叔當首相了!大宋三十九歲的首相!

蘇軾一時間心跳加速心花怒放,捧著詞頭的雙手都在顫抖。

這一刻他只想飛到宜秋門,中牟,可龍裏,將這個消息告訴全天下所有的親人。

只可惜被鎖在了館內,哪兒都去不了,誰都不能告訴。

雖然蘇頌出揚州,蘇轍進舍人,明眼人都知道就是為了蘇油入相做鋪墊,但是如今正式消息下來,太皇太後還特意通過自己來書寫敕告,這真是大恩遇,大驚喜了!

再打開剩下的兩封,一封是以範純仁為右仆射,一封以呂大防為門下侍郎。

都是好交情,蘇軾一聲長笑,將詞頭丟在一邊,開心地大吃大喝起來。

不知不覺喝到半醉,蘇軾這才一手拎著酒壺,一手捏著毛筆,開始寫文章。

人逢喜事精神爽,文思狂湧似尿崩,蘇軾仿佛又找到了當年寫《赤壁賦》時候的感覺,四篇文章幾乎是文不加點,一氣呵成。

文章寫完文思還在繼續冒,蘇軾幹脆也不睡了,就在舍內吟詩作賦發酒瘋。

正自癲狂間,老軍突然又來了:“學士,陛下宣見。”

“啊?”蘇軾酒勁已經有些上來了:“陛……陛下?”

待得跟隨小中官趕到內東門小殿。張士良過來接著:“哎喲怎麽喝成這樣了?”

蘇軾還不好意思:“陛下賞賜有點多,加上我酒量本來就不大行……”

張士良趕緊叫小黃門以新水漱口解酒,幫著蘇軾整理衣裳,然後帶入殿中。

簾後是高滔滔,簾外是趙煦,蘇軾見禮請起居之後,高滔滔說道:“今夜要制敕四封,辛苦內翰了,不過其中也有內翰親人,應該很欣喜吧?”

蘇軾躬身道:“臣欣喜非為小幺叔得進,乃為國家得賢才秉國也。”

說完又道:“臣也不辛苦,四篇文章臣也已經做完,還寫了幾首詩,作為明日給小幺叔的賀禮,不會因聖人賞賜耽誤要事的。”

趙煦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司徒說過大蘇的文采可是海量,跟他的酒量成反比。可……可這還是人嗎?

簾內也是沉默了好一陣子,高滔滔才幽幽說道:“不意學士明敏如此。”

蘇軾趕緊謙謝。

高滔滔說道:“有一事要問內翰。前年任何官職?”

蘇軾老實回答:“愚知汝州。”

“今為何官?”

“備員翰林充學士。”

“何以至此?”

蘇軾說道:“遭遇陛下。”

高滔滔:“不關老身事。”

“必是出自官家?”

“亦不關官家事。”

“豈大臣薦論耶?”

“亦不關大臣事。”

蘇軾麻爪了,愕然道:“小幺叔不會行此,臣雖無狀,亦必不別有幹請,否則小幺叔也必不容臣。”

“內翰想到哪裏去了。”高滔滔說道:“早就想告訴學士,此是神宗皇帝遺意。我曾見他飲食而停箸看文字,詢問左右,左右人曰:‘此必蘇軾文字也。’”

“已而神宗起而稱之,曰:‘奇才,奇才!’但未及用學士而上仙耳。”

說完自己先哭了起來。

蘇軾對趙頊其實是隱隱有些怨氣的,今日聽太皇太後說趙頊其實一直都很關心自己,也不由得愧感交加,痛哭失聲。

趙煦是最崇拜自家老爹的,高滔滔跟蘇軾一哭,更是跟著哭得稀裏嘩啦。

過了好一陣,高滔滔才收拾心情,命人送來溫水給蘇軾和趙煦擦臉,然後賜茶。

高滔滔問道:“官家近日喜歡軍略,常去軍機處請教幾位宿將,倒是頗有進益,然於詩賦義理,卻有些慢悟,是天性使然嗎?”

這就聊到了趙煦的教育問題,蘇軾同時也任著侍講,這問題算職務範圍,說道:“天下學問,其實方法相通,官家上智聰睿,既然理工軍略都能進益,詩賦義理亦是當然。”

“所謂正心誠意,只在學與不學,不在此易彼難也。”

“陛下,先帝有《封樁庫詩》雲:五季失圖,獫狁孔熾。藝祖造邦,思有懲艾。爰設內府,基以募士。曾孫保之,敢忘厥志。”

“又有《元豐庫詩》:每虔夕惕心,妄意遵遺業。顧予不武資,何以成戎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