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頭籌 李行衍從未覺得如此屈辱過

沈厲山冷硬的唇角並不上移半寸, 眼底鋒芒亦不減,只冷笑道:“不敢當!”

說罷,也不與他多置一詞, 只陰沉著臉色拽過自己女兒的袖口, 將她重新帶回臣子席上, 陰沉著臉色讓她坐下。

雖未說什麽重話,但仍是一臉風雨欲來之態,大有回府後秋後算賬之意。

棠音紅著臉, 輕輕垂首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只隱約聽得遠處皇子席那處傳來沉悶的重物搬動的聲音, 似乎是加了一張席案。

而沈厲山冷著臉,坐在一旁不說話, 棠音的母親姜氏擔憂地望了她半晌, 終於還是無聲嘆了口氣,轉首去勸自己的夫君。

棠音一回想起方才的事, 一想起在群臣跟前說的話, 一雙耳珠紅得都要滴出血來。

況且父親是何等精明的人,她只將君子蘭往上一遞, 他恐怕便已知道了自己這幾日,是瞞著他入宮去了。

還是去的長亭宮。

正當她慌亂又窘迫, 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時候,有一樣橘紅色的東西被悄悄自席案底下遞了過來, 像是要引起她注意似地,輕輕晃了一晃。

棠音微微一愣, 下意識地伸手接了,卻發現是一枚剝好的橘子,還細心地將橘子上白色的經絡都去了, 只留下橙黃色的果肉。

她遲疑了一下,擡頭看向橘子遞來的方向,卻見自家哥哥正從容地將橘子皮放進一旁的空盤裏,見她視線望來,便若無其事地對她輕輕一笑,放低了嗓音問道:“後悔了?”

他的嗓音平靜,像是平日裏與她說著小話一般的語調,沒有半分逼問之意。但棠音聽在耳中,卻仍覺得鼻尖一酸。她低下頭去,認真想了一想。好半晌,才微抿了抿唇,輕輕搖頭:“不後悔。”

方才金吾衛手上鋒利的刀尖都已挨上他的衣袂了,若是她再不出面澄清的話,可再沒有機會了。

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被金吾衛帶走,在天牢裏含冤枉死。

她與李容徽相處了這些時日,經歷了這許多事,分享了秘密,互贈了禮物,應當已經算是朋友了吧?

如果因著怕父親責罰,而對自己的朋友見死不救,她才會後悔,才會在午夜夢回的時候不得安寧。

可她這樣做,畢竟是忤逆了父親的叮囑,也會給家人帶來未可知的麻煩。

她這樣想著,慢慢分了一瓣橘子出來,卻不放入口中,只是靜靜地看了一陣,又擡起眼來,輕聲問沈欽:“哥哥覺得,我做錯了嗎?”

棠音話音方落,便覺得自己掌心又微微一重,卻是沈欽又剝好了一枚橘子放在她的手上。

“世間這許多事,又不是每件事都能分出個對錯。遵從本心就好。”

他說完,又伸手輕叩了叩她面前的紫檀木席案,輕聲道:“走馬會又開始了,不看嗎?”

棠音遲疑一下,拿著剝好的橘子,緩緩擡起眼來。

場中立著的是李行衍,只是方才那一陣鬧劇後,他已經換上了一件幹凈的錦袍,袖口緊束,一匹模樣神駿的銀鬃馬立在他身旁,輕輕噴著鼻響。

棠音下意識地抿唇,轉過頭去,可心中隱約又覺得奇怪。

——以哥哥的性子,在發生了這許多事情後,又怎麽會刻意讓她來看李行衍?

她還未想明白此事,卻聽遠處一陣馬蹄聲奪奪而來,眼角余光裏,倏然闖入一道飛速而來的黑影。

棠音似乎想到了什麽,再度擡起眼來,卻看見那道黑影已到了場中,正以前蹄踢踏著地面,馬首高昂,日色下,通身皮毛純黑,如一匹名貴的黑緞般熠熠有光。

正是逐影。

棠音的眸光輕輕一亮,下意識地往逐影旁側看去。

李容徽不知何時,已自皇子席中步下。身上厚重的大氅已除,只著了一身輕便的騎裝,挽著一張沉重的鐵胎弓。

棠音倏然明白過來,如今應當是皇子們與勝出的臣子較量的時候,意在君臣同樂。

李容徽既已脫罪賜席,自然沒有不讓他下場的道理。

唯一令她擔憂的是,李容徽的身上的傷勢也不知道好得怎麽樣了,這樣激烈的一場騎射下去,也不知會不會撕裂傷口。

擔憂的念頭尚未落定,只聽耳畔戰鼓聲忽起,幾位皇子分別翻身上馬,向著箭靶疾馳而去。

除沈棠音外,整個秋獵場的目光近乎皆落在了李行衍的身上。

畢竟在場皇子裏,他的身份最高,又精通騎射之術,是歷年走馬會的魁首。

就連閨中貴女們,悄悄在手帕交圈子裏開著的,賭一兩朵簪花的賭局,壓的也皆是李行衍獲勝。

就在群臣們一道談笑飲酒,一道等著太子殿下奪魁的時候,一道黑影在眾人面前如電而過。起初與太子殿下的銀鬃馬並轡而行,繼而慢慢超過了一個馬首。在疾馳至第一個箭靶的時候,已然是越過了半個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