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風雨 毀一樁禦賜的婚事,就為了那個七……

“皇後娘娘?”

因著近日裏一連串的事情, 棠音連帶著對整個清繁殿都生出疏離之意。如今聽得眼前的宮女是皇後娘娘遣來的,反倒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遲疑道:“姑姑可知道皇後娘娘喚我過去, 是為了什麽事?”

那青衣宮娥卻只笑道:“姑娘擡舉了。皇後娘娘的心意, 自不是奴婢敢擅自揣測的。奴婢不過是傳句話來罷了。”

這話說得滴水不漏, 若是推拒,未免就有蔑視皇後之嫌了。

棠音沒法,只能輕輕點頭道:“那就麻煩姑姑領路了。”

青衣宮娥臉上剛揚起笑意, 沈厲山卻已擰眉開了口:“承蒙皇後娘娘厚愛,只是相府中還有一些家事, 棠音過去請個安也罷,便不在清繁殿裏陪皇後娘娘用膳了。”

這句話說得極不客氣, 青衣宮娥臉上的神情微微一僵, 卻到底不敢當著權相的面說什麽,只低頭道:“奴婢記住了。”

棠音遂與家人分開, 獨自跟著宮娥往清繁殿的方向走。纖細的身影拐過了幾道廊角, 便徹底消失在紅墻青瓦之間。

假山亭中,一直落在她身上的那道視線, 也漸漸散去了方才的溫情,淺棕色的眼底似是鋪了一冬的霜雪, 冷得駭人。

*

時已入冬,清繁殿中早早便鋪設了厚重的波斯地毯, 四面皆燒上了地龍。

青衣宮娥剛挑起繡著百鳥朝鳳的蘇繡簾子,一陣子暖風便自殿內吹了出來, 帶得棠音鬥篷領口的風毛輕輕一晃。

錦屏後,徐皇後嗓音透過屏面上繡著的遠山淡水迢迢而來,顯得有些縹緲:“棠音來了?快進來吧, 外頭都結了霜了,可別凍著了。”

棠音隔著屏風輕輕應了一聲,在玄關處的炭盆邊上烤去了一身的寒氣,這才隨著那宮娥小步走了進去。

轉過屏風,走過香煙裊裊的傅山爐,眼前的一切豁然開朗。

徐皇後一身寶藍色織錦宮裝,正端然坐在一張紫檀木椅上,見棠音進來了,眉眼間便生出笑意:“又不是

第一回 來了,這麽拘著做什麽?來,坐到本宮身邊來。”

棠音垂首低低應了一聲是,又往前走了幾步,在徐皇後對面的一張繡墩上坐下。

兩人中間隔著一張同樣以紫檀木制成的小幾,幾上放著一碗糖蒸酥酪,與素日裏她最愛用的幾樣糕點。

一本翻看到一半的書籍隨意放在香鼎旁,書頁的邊緣都被鼎內的熱風烤得有些焦黃。

棠音輕垂下眸光,也不動案幾上的東西,只將雙手疊放在膝上,端正地坐了,又小聲問道:“皇後娘娘,您喚棠音來,是有什麽吩咐嗎?”

“難道本宮喚你來,非得是有什麽吩咐嗎?”徐皇後笑:“難道本宮在你心裏,就是這麽一個不近人情的樣子?”

棠音猝不及防被她將了一軍,忙垂首輕聲道:“棠音不敢。”

徐皇後倒也不惱,只輕笑了一笑,拿起擱在旁邊的一支素銀簪子,輕輕撥了一撥三足香鼎內有些暗淡下去的火星。

一陣清雅馥郁的香氣,便隨著她的動作流瀉而出,無聲環繞在周身。

“這鼎內的遙玉香,還是你上月入宮的時候給本宮帶來的。如今,竟也快要用盡了。想來,本宮也是有許久沒曾見過棠音了。”

棠音低垂下眼睫,掩住顫抖不定的眸光。

——徐皇後下一句,是不是要問她這個月進宮來都去了哪?

她該怎麽回答才好?

許是看出了她的不安,徐皇後倒沒如她想的一般問了下去,只是柔聲道:“這是怎麽了?是與衍兒生了口角,以至於厭屋及烏,連清繁殿都不想來了?”

她的嗓音雖輕,裏頭的含義卻重。

沈棠音輕咬了咬唇瓣,謹慎道:“棠音不知道娘娘何出此言。”

“衍兒生性柔慈,並非是巧言令色的孟浪之徒。東宮裏也素來清凈,衍兒長到弱冠,也未曾納半個侍妾,想來也並不十分懂得該如何與心上人相處。”

“若是他何處惹你不快了,你大可來清繁殿與本宮說說。本宮自會罰他。”

皇後說著,玉手擱下了銀簪,屏退了眾人,這才淡聲道:“還是說,是有什麽東西改變了你的心意?”

“是山盟海誓,還是惑人的皮相?”

她擡手,讓棠音坐到自己的跟前來。纖細的手指輕輕落在棠音的手背上,語聲輕柔,像是一位慈母,正與自己將要出閣的女兒說著體己的話。

“本宮在你這個年歲的時候,也為皮相所迷惑過,也向往過話本子裏寫的那些轟轟烈烈的,甚至是為世俗所不容的愛情。”

“但是最後,本宮還是嫁到這宮裏來了,你可知道為什麽?”

棠音只覺得皇後放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指冰冷極了,與這溫暖的殿閣格格不入。

她不敢問,也不敢答話,只咬唇低著頭,看著遠處的宮燈裏的燭火顫栗似地胡亂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