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嘈雜的腳步聲, 仆人抱著銅盆器皿,進進出出典雅明亮的房間,穿著白衣褂子的醫生手提藥箱, 一路小跑, 身後還跟著兩個護士。

沈清川光著上半身趴在潔白的床榻上,刀子割開他左肩傷口處的肌膚時, 他疼醒了,整個身子都在顫抖。

沒有麻藥,沈清川疼的快要痙攣,那種緩慢的,切割肌理的痛感, 比起子彈射入體內,更加讓人難以忍受。

沈清川臉色慘白, 額頭上滲出層層冷汗,後頸脖子處的肌膚更是濕了一大片,整個人似從水裏撈出來一樣,頭發濕漉漉的。

關泊雅蹲下來, 手指撥開沈清川額上緊貼的濕發。

“泊雅,我是不是要死了?”沈清川費勁地擡起眼眸, 要把眼前這個如月上仙的男人的模樣。徹底烙印進眼底,也許這是他見到的最後一個人了。

“有我在, 閻王爺也不敢收你的命。”關泊雅拿起純白的棉帕子,擦拭沈清川眉骨上要滑下來的汗珠。

清湛如水的眼眸, 仿佛遮上了一層薄霧, 朦朦朧朧的,沒有以往的如水面上的青光,若暗淡下來的星辰即將隕落。

沈清川似乎被逗笑了, 笑容猶如糅皺的薄紙,眉頭因劇痛皺起,如同紙張被燒只剩一層蜷縮著的灰燼,虛虛半籠罩,風一吹就破了,他笑著說道,“我不迷信。”

鑷子探入傷口,沈清川的手緊緊揪著床榻上的被單,指甲幾乎要透過布料嵌入掌心肉,緊閉眼睛,濃密如同扇蒲的眼睫輕顫不停,似颶風中的蝴蝶拼命扇動翅膀,眼角紅紅的沁出水汽,若氤氳開來的胭脂紅。

關泊雅見他強忍疼痛,幾乎要將牙齦咬碎了,心隱隱泛疼,怕他弄傷自己,握住沈清川的手,手臂橫在沈清川的嘴邊,說道,“咬著。”

沈清川悶哼了一聲,咬著關泊雅手臂,牙齒咬破皮肉,鹹腥的血味彌漫口腔,血順著肌膚從手臂滑下到床被上,最後沈清川痛的失去意識。

子彈落到托盤上,發出清脆“叮”的一聲。

“關先生,子彈已經取出來了。傷口發炎,可能會發燒,需要24小時照看。”醫生雙手舉著,手套上沾滿了血。

仆人們拿下沾著血汙的床被,鋪上了幹凈柔軟的新床被。

金色銅盆放著溫熱的水,架子上搭著三條幹凈的毛巾。

銅盆蕩起層層漣漪,修長的手指浸在水中,手指骨節如竹,手背膚色白皙,這樣的手應該用來拿畫筆或者彈鋼琴,一點也看不出,這樣的手拿起木倉,扣壓扳機殺人時,幹脆果斷沒有一點遲疑。

關泊雅擰幹毛巾,仔細地擦拭沈清川的額頭、眉頭、鼻梁以及臉頰,下滑到頸脖,再到一側的紅櫻、手臂、手指,連同指縫,照顧到每一寸肌膚。

他的神情專注,眼眸半闔,眼睫下垂,落有兩道淺淺的剪影,表情淡漠似高高在上的神明,在巡視自己庇佑的領土,沒有一絲的旖旎。

沈清川的身體變得幹爽,關泊雅洗完澡,躺在沈清川的旁邊,仔細不碰他的傷口,摟著他閉目休息。

大半夜,沈清川發起高燒,渾身滾燙卻似墜入冬日冷窟窿顫抖,口中昵呐好冷,吐字不清晰,聽聞第一聲,關泊雅霎時睜開眼,仿佛他一直都在閉目假寐。

關泊雅早就讓人在房間備好了酒精,拿起幹燥的毛巾蘸了酒精,往沈清川的身上擦拭,一直到他的體溫降下來,才躺下來。

不知有過了多久,窗外還是灰蒙蒙的一片,樹木融在夜色中的茫茫白霧裏,房間內燈光通明,窗戶玻璃一方一方,像融在金色朗姆酒中的冰塊。

沈清川費勁地睜開一條細細窄窄的眼縫,看到近在咫尺的關泊雅,寬厚的肩膀,近到可以看到關泊雅胸膛上淺淺的傷疤。

長發如柔亮黑綢搭在關泊雅的肩上,柔和了他臉上的輪廓,睡在暖金色的床鋪上,猶有一種讓人不敢直視的矜貴雍華。

忽然關泊雅睜開了眼睛,漆黑的眼瞳中藏著山巔雪光,似要把沈清川的魂拉墜入深谷幽澗,透著冬日枝頭上寂寂的雪冷。

關泊雅低頭湊過去,十分溫柔的在沈清川的額頭上落下輕淺一吻,清冽的雪松氣息又籠罩襲來。

沈清川沒有力氣躲避,睫毛顫了顫,又閉目下去,他大累了,關泊雅擁抱著他一夜,似乎要把自己的體溫烙印進沈清川的身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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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月高懸,山風呼呼。

霍大龍一行人從一個土坡爬出來,望著遠處的金龍寨,目光深冷,金龍寨著火冒出滾滾濃煙,在黑幽幽的山腰上冒出滾滾濃煙。

狗剩湊近霍大龍,指著金龍寨說道,“大當家,他們放火燒了金龍寨,我們要不要等天明再回去。”

金龍寨的庫房十分隱秘,是藏在地底下的巖石洞裏,庫房放著他們收刮而來的財寶,放著不少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