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西王母的動作很快,大軍不日便在蓬萊集結,長留早已納入她的麾下,也不知道她什麽時候說動了昆侖,昆侖眾人竟也願以她為尊。

束台被關在雕欄玉砌的宮殿裏,依稀能聽到遠處戰鼓響起的聲音,雄渾的戰樂鏗鏘有力,激蕩起一層又一層的靈波。

束台站在床邊,袖著手,紅衣掩著手腕,白發垂在身後。

“這是在祭祀哪一位?”束台問道。

青鳥的聲音自身後傳來,“王母說,天道不公,天命不佑,此後神族以己為天,再不祭祀天道。”

束台默了默,“我從不知道,王母有這樣的野心。”

青鳥的態度依舊恭順,“束台上神得天眷顧,超凡脫俗,可並不是所有人都同上神一樣。”

束台閉上嘴,不再言語了。他斂眉,轉身的那一刻,遠處忽然變了天色,祭祀的樂聲戛然而止。

束台有些驚訝的回頭望去,只見天邊烏雲密布,頃刻之間蓬萊飛沙走石,暗無天日。一片混沌之中,紅色的閃電撕裂雲層,隨之而來的便是毀天滅地的天雷。天雷一道又一道,擊落在蓬萊周圍的海面上,掀起萬丈巨浪。

萬年來,神族對於天道的敬畏讓他們在這般的威壓之下紛紛下跪。上首的西王母依舊挺拔的站著,咆哮著刮過來的風掀起她的衣袍,幾乎叫她站不住。她望著天際利爪一般的紅色閃電,眼中神色越發難以辨明。

天雷劈了上百下,仙氣繚繞的蓬萊如同歷經過一場劫難,只剩下滿目瘡痍。

大軍集結第一日便受到了天道的警告,這無疑動搖了神族眾人開戰的決心。

大殿裏,諸位長老商議來商議去,小心翼翼的提出,最好還是將束台上神請出來。

西王母撐著頭看著殿下諸人的神色,眉眼間有些漫不經心,她不止一次的想,神族眾人被長琴,被束台保護的太好了,養出了一身的自私,卑怯。

西王母心中的神應當具有神的一切美德,強大,智慧,理智,自由。如同束台一般,卻不應有束台的軟弱,如長琴一般,卻不應有長琴的妥協。

她將束台同凡人的情愛糾纏歸結為軟弱,更認為長琴不應同仙族妥協,不應容忍仙族,讓仙族爬到自己頭上。

西王母漫無目的想,日後她創造出來的神族,必不會同眼前的這些人一眼。日後她劃定的規則,也不會同天道一樣,反為己困。

束台站在窗戶前,一直等到天雷消失,天邊重新蒙上日光。

身後的大門打開,束台看去,是西王母進來了。她依舊是雲鬢高挽,釵環琳瑯,斂了衣袍施施然坐下,面上卻不半分不妥。

“大軍集結第一日便受到天道警告,”束台道:“可知往後會有多難。”

“他這是在替你出氣呢,”西王母調侃道:“束台上神萬年如一日的得天道大人寵愛。”

束台眉頭微皺,他打量西王母,“你看起來並不生氣,天道降下懲罰,你就一點也不擔心。”

“若是顧忌天道,我怎會貿然開戰。”西王母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

束台看了她兩眼,“你莫不是知道對付天道的法子,難道又是叫他染上因果?”

西王母笑了,她搖搖頭,道:“萬年前,設計叫他染上同你的因果,不過是個試探。”

束台一愣,西王母看向束台,“這一場試探讓我知道,天道大人並未無所不能。”

束台衣袖下的手捏緊了,“你知道什麽?”

“知道的不多,”西王母道:“多年前,曾機緣巧合,窺見法則一隅。我鉆研了許多年,依舊不解其意。直到一萬三千年前,神族大劫,風雲變幻之間,我忽然明白了一些東西。後來我同你出了個主意,叫你牽制天道,當你成功的那一刻,我便確定了自己的想法。”

西王母看著束台,笑問:“九殷和法則的關系,你覺得應該是什麽樣的?”

“法則由天道創立,用以維護天下萬物生生不息。”束台道:“法則不可違背,違背必遭天譴。”

“還有呢?”

束台垂下眼睫,“天道淩駕於法則之上,不然······只憑我違背的那些法則,怕是早沒命了。”

“錯了。”

束台猛地擡起眼,緊緊盯著西王母。

西王母一派成竹在胸,“天道並不淩駕於法則,反而,隨著法則的完善,天道也被限制在了法則之中。若是九殷觸及了法則的底線,法則便不會再承認他這個天道。”

“你說可不可笑,”西王母撫掌,“九殷創立法則,反倒框住了自己。”

束台神色恍惚,忽然想起多年以前,天外天宮殿裏的那局棋。

“我是制定規則的人,如果我不遵守規則,規則還有什麽意義?”

原來是這個意思。束台捏緊了手指,骨節都泛著白,他看向西王母,一字一句的問道:“法則的底線,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