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甜蜜

歲月靜好, 香雪居琴簫和鳴的悠悠樂聲中,時如水逝,轉眼便至端午佳節。

時人頗重端午, 當日種種民俗繁雜,自清晨起, 琳瑯與夫君, 就沒停下來過。先是同侍仆素槿、季安等一起, 將束束艾草懸於家中房梁上,將蒲葉修剪成長劍形狀, 一一插飾門上,後又將兒子阿慕抱在懷中, 一個給他腕上系上五彩絲線,一個手執小筆,沾染雄黃粉, 輕輕塗抹在他的小小額頭上。

“這是做什麽呀?”沒在民間過過端午節的顏慕,望著鏡中額頭黃黃的小兒, 好奇問道。

琳瑯一邊放下小筆,一邊笑著為他解惑道:“雄黃辟邪,塗上這個, 我們阿慕就百毒不侵, 什麽毒物就近不了身了!”

“那這個呢?”顏慕又晃著腕間五色相間的彩線, 好奇地問。

“這叫長命縷”, 顏昀摸著愛子的小腦袋道, “戴著它,可保佑你長命百歲,平平安安地長大。”

顏慕半歪著頭,想了一想, 擡手去解腕上的五彩絲帶。琳瑯見狀,忙按住他手,問道:“怎麽了?是系得太緊,不舒服嗎?”

顏慕搖搖頭,雙目澄亮地望著他的父親道:“我想給爹爹系這個。”

孩子雖小,但也非萬事不知,知道父親舊疾未愈,盼著父親長命百歲。琳瑯聞言,與顏昀相視一笑,從旁又拿了幾道長命縷過來,輕刮了刮兒子的小臉蛋道:“不止一根,還有呢。”

她為顏昀系上一根,顏昀也為她系了一根。腕系五彩絲的一家三口,在以角粽為膳食後,薰蒼術,佩香囊,挽手一同出門遊玩。

今日節慶頗多,城中十分熱鬧。琳瑯怕人多擁雜,擠傷了夫君孩子,便沒有留在城中觀龍舟等,而是同夫君孩子一起,駕車向郊外去,欲至城外瑯山山腳,循端陽習俗,采草藥,放紙鳶,閑適悠哉地度過佳節。

離開長安城的街道上,遊人擁擠,車馬雜多。馬車緩緩駛了一陣後,不慎與前方一輛撞停在一處。原本此事並非有意,雙方車夫,均客氣致歉一句,也就過去了。但對方駕車的家仆,似因主人授意的緣故,竟有些不依不饒的架勢,只得讓琳瑯與顏昀這對主人,揭開車簾,欲親自理論一番。

這一揭,正與對面車廂中的中年夫婦,四目相對,雙方一時,都有些怔住了。

片刻後,那對四十上下的中年夫婦,在仆人的攙扶下下了馬車,朝她與顏昀行禮,並道“不知車中是君公與夫人,無意冒犯,望請恕罪”雲雲。

雖說著“望請恕罪”,但語氣中並沒有多少惶恐。琳瑯望著她的生父與繼母,想她與他們,盡管身處一城,卻已近三四年,沒有見過面了。

琳瑯知道,父親是怨她的。當初她成為楚朝皇後時,父親難得地對她表示親近,想借楚朝國丈的身份,在朝堂上青雲直上,從一侍郎進至尚書甚至丞相。只是,與父親的期盼完全相反,顏昀不但不重用嶽父,還將父親的官職一削再削,最後父親只一七品閑職在身,手中沒有半點實權。

在顏昀養父顏淩為帝時,父親的禮部侍郎,當得穩穩當當。在顏昀為帝,父親做著國丈時,父親不但沒飛黃騰達,反而連原先的官職都丟了。對此,看重權位的父親自然著急,多次入宮,請她為他向顏昀吹枕邊風,但她從不幹涉顏昀朝事,對此一再婉拒。

多次被拒後,父親懇求的面色冷了,看她的目光,竟有幾分似看仇人,聲亦冷寒如冰,“你妹妹早已被你逼至平州,韶華正好,只能守著廢人過活,現在,你又將自己的生父逼成這般,你是要看著我們一個個都下場淒涼,才肯滿意嗎?!”

她聽父親言下之意,是她有意害垮霍家,害得顧琉珠隨夫家被流放平州,是她為報復他這偏心的生父,有意勸顏昀削他官職,登時心也冷了。

父親對她心死,她也對父親心死,此後一直再不往來。楚朝將亡,她與夫君孩子命懸一線,時時有身死之險時,父親未對她有過任何關心,後來顏昀禪位,他們搬入長樂公府,父親也從未上門看過。不似顧琉珠在平州那幾年,父親時不時命人送金銀衣物往平州去,生怕他的掌上明珠,在遠方度日清苦。

人心,就是可以這樣偏的。她從前會為此暗暗傷心,但現在,半點不在乎了。因為,她早有了自己的家,一個,真真正正的家。

琳瑯放下車簾,徑吩咐車夫驅車離開。車輪重又碾動,懷中的孩子,透過車窗,看道旁的中年夫婦身影一掠而過,擡頭問她道:“他們是誰啊?”

“不重要的人,不必記在心上。”

從前父親心中,就只有他與繼室所生的兒女,現在應更將他的寶貝女兒顧琉珠,高高地捧在心尖上。畢竟,顧琉珠是新朝皇帝的寵妃,父親和顧家,都需要借著這份聖寵,在新朝向上攀爬、飛黃騰達,而顧琉珠,應也不會似她那般“不通情理”,她是父親的好女兒,所做的事,應皆合父親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