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每當她被流言中傷蕭約總是表現得異常, 她徹底離開蕭約時困境就會再次開始循環,而一旦她有被傷害的可能這種反應就會擴大。

蕭約後悔的不是沒能同她在一起,而是沒能保護她。

這個結論實在是……令阮枝啞口無言。

即便蕭約沒有出聲, 但他的表情已經說明了答案。

阮枝松了口氣——這一把總算是猜對了,再不猜對她差不多也要沒轍了。

“我不需要保護。”

阮枝攀著他的手臂, 像是防著他暴起, 又像是怕他崩潰, “蕭約,我很好, 我什麽事情都沒有。”

她一錯不錯地望著他,迫切而謹慎的目光中載滿星光, 仿佛在說“你認真地看看我現在的樣子”。

蕭約臉上浮現動搖與茫然交織的神色,緊抿的嘴唇松動,眼看著要說出點什麽了, 臉上即將碎裂的表情又恢復到了原來的樣子:“所以,你是為了試探我是否想保護你, 才找了溫師兄來演這一出?”

阮枝瞳孔地震:

我分明看見你都要清醒過來了,怎麽瞬間又被扯回去了?!

“現在這件事已經不重要了。”

阮枝站直了身子,雙手還按著蕭約握劍的那只手, “你要做的就是明白我很安全、沒有人欺負我, 不需要為了沒能當初沒能及時保護我而感到遺憾。”

雖然她也不知道是在什麽時候、為了什麽事, 蕭約覺得該保護她卻錯失了, 但總而言之事實是她沒有事就對了。

蕭約困惑不已:“你怎麽了?”

阮枝:“……”

她牢牢地盯著蕭約數秒, 深吸一口氣,雙手上移,準備抓住蕭約的雙肩讓他清醒點;不過高度不夠,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抓住蕭約的上臂, 氣沉丹田,中氣十足地呼喚道:“蕭約,醒過來吧!”

蕭約:“?”

不遠處的溫衍也:“?”

難道阮師妹因為蕭師弟的不解風情而心痛發瘋了?

阮枝不想再拖了,她好不容易得出了正確答案,巴不得馬上就破局出鏡。她盯著蕭約的眼神中不光是有急迫的灼熱,還有幾不可察的期盼,因而語氣分外熱切,鏗鏘有力地道:“不論你是為了哪件具體的事後悔,一切已經無可挽回,你甘心死在後悔的過往中、死在這一片虛假裏嗎?”

“——也讓我一起死在這裏嗎?”

蕭約眼瞳尖銳地猛縮了下,他隨即閉上眼,露出不堪重負的痛楚表情。如果雙手沒有被阮枝按住,他可能第一時間就用手捶打額頭了。

他被阮枝的這番話觸動,活在鏡中的安逸表象被打碎一角。

但是。

腦中又隱約有個念頭冒出來:這裏是絕對安全的,他可以和阮枝平穩地在此生活,不會有人來傷害她。

“蕭約!”

阮枝死死地盯著他的表情變化,不敢有半分錯漏,稍一察覺到他那份動搖的褪去便大聲地呼喚他,期望他的意志清醒過來。

這是針對蕭約的鏡中世界,他自我意識的覺醒才是唯一的破鏡方法。

誰也沒有注意到阮枝袖中繚繞而出的黑氣,絲絲縷縷地逸散在空氣中,稀薄得無法引起人的注意。

兩人千鈞一發地對峙之際。

在對面樹下視線左右來回調轉看了半天戲的溫衍終於按捺不住,顫巍巍地出聲插話:“敢問二位這是演的哪一出啊?如果已經換了新的戲本演……那我走?”

蕭約:“……”

阮枝:“……”

一觸即發的緊張氛圍莫名被打斷了一下。

阮枝松開了雙手,似有頹然之意,可口吻仍舊堅定、清晰有力:“我們不能一直困在這裏直到死去,蕭約。”

蕭約的腦中又出現陣痛。

她每一次呼喚他的名字,都像是一把最沉重的錘子,一點點敲開覆蓋在他腦中的那層搖搖欲墜的表象。

阮枝還欲再言,那點漂浮在空中稀薄而微不足道的黑氣陡然暴漲,刮起一陣呼嘯銳利的小型颶風,直沖蕭約面門而去。

幻境就在此時開始坍塌碎裂,入目所見,景象由遠處開始破碎四散,正如這颶風,迅速朝他們所在的中心處席卷。

阮枝嗓間的“顧問淵”三個字都沒機會發出來,一並被這幻境坍塌帶來的狂風卷入。蕭約想來握住她的手,身為這個幻境的主人他收到的影響更大,臉色都是煞白的,根本不能及時捉住阮枝。

阮枝就這樣掉入那片漩渦般的風暴中。

頭暈目眩,神志混沌。

有那麽一刻她不太確定這個困境是否真的被打破了,亦或是又一次的輪回。她的眼前出現了一幕幕影像,簡直像是死前的走馬燈,但她自身沒有半分不適,而這個景象也算不上是她“生前”的經歷。

她看見的是顧問淵。

落在青崖淵下,被鬼祟怨念包圍吞噬的顧問淵,場景既獵奇又魔幻。他似乎已經精疲力竭,再沒有力氣反抗還擊。一只青白的手朝著他的眼睛而去,尖利的指甲在他眼皮上劃出駭人的血痕,下一刻就要將他的眼睛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