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皇貴妃

水木明瑟館內外一樣的幽靜,太醫院院判在一片靜謐中聽到熹妃的吩咐,不由腳下一頓,不敢自己應下,看向貴妃。

這兩位娘娘這是要說什麽要緊話,還得話前話後都把脈。

宮裏的秘密多,太醫院見得更多,院判有時候全當自己都沒長耳朵和眼睛,只會伸手把脈,落筆寫方。

院判看向貴妃,見貴妃也頷首,才領命退下。

貴妃便看向壽嬤嬤道:“嬤嬤出去陪著院判吧,叫緋英在這裏伺候就是。”

壽嬤嬤臨出門前,忽然跪下給熹妃磕了個頭,這才出去。

貴妃看著壽嬤嬤的背影道:“原本去歲我就想讓嬤嬤出宮養老的,嬤嬤只是哭著不肯,便一直拖到了如今。如今啊,卻也不必出去了。今時不同往日,回年府還不如跟在我身旁。”

宋嘉書只是捧著手爐,聽貴妃的話。

今日貴妃要見她,必不是為了寒暄這些沒要緊的話。

果然,很快貴妃就進入了正題。

“嬤嬤方才給熹妃磕頭,是為了從前有些無禮之處,還望熹妃見諒。”

宋嘉書只是一笑:“壽嬤嬤是貴妃的乳母,在宮人中資歷最老,平日便是稍有禮數不到之處,也無妨的。”

貴妃望著宋嘉書的眼睛道:“熹妃知道我在說什麽。都到了這會子,我這貴妃不過是個空銜,還不知能不能再見皇上一面,你何必還跟我鬧這些虛文。”

她咳嗽了一聲,繼續道:“嬤嬤對熹妃的無禮,並不是倚老賣老,而是嬤嬤一直懷疑,懋嬪的鸚鵡嚇到了福惠不是意外,而是皇後與你和裕嬪幾人一起設下的圈套。所以這兩年來,嬤嬤每每露出怨恨之意,想來熹妃你這樣聰明,也不會毫無察覺。”

宋嘉書點頭:“是啊,壽嬤嬤的眼神恨不得吃了我們似的,誰瞧不出來呢。”

貴妃見熹妃依舊是平和且平穩的模樣,終是忍不住脫口問道:“嬤嬤說了許多回,可我從不信,也沒有跟皇上提過——但我現在要死了,熹妃,你告訴我實話,你們到底有沒有害過我的兒子?”

宋嘉書不免嘆息:貴妃這個人啊,其實是從沒有真正信任過別人的。她只是為了皇上的心意,強行逼著自己不去做生事的那個人罷了。

貴妃本性細敏多思,哪怕她無數次反駁壽嬤嬤,不許攀扯皇後和熹妃,可心裏未曾不懷疑。

正如她對皇上的感情,無論她心底怎麽告訴自己,皇上與她是有情分的。可在皇上開始冷落她的時候,她也開始懷疑起皇上。

這樣的日子,只怕過得很痛苦。

貴妃就見熹妃神色依舊未改,語氣也平常,回答自己:“貴妃娘娘,我沒有害過,也沒有起過任何要害七阿哥的心思。”她頓了頓,語氣帶了點無奈:“可貴妃娘娘,哪怕我就地起個誓,您又能信我嗎?”

貴妃只覺得心底空落落的:是啊,自己為什麽要問呢,就算問了,就算熹妃毫無破綻的答了,她也不能盡信。

宋嘉書並不是很在意貴妃信不信,她起身道:“貴妃娘娘若無旁事,臣妾就告辭了。”

“等一等。”

貴妃略仰頭,看著已經起身的熹妃。

曾經,論在皇上心裏的重量,鈕祜祿氏半分都不能與她相較。可為什麽到了如今,鈕祜祿氏能仍舊穩穩坐著熹妃,而自己卻落得連母家卻都保不住的下場。

貴妃開口了:“熹妃,你是旁觀者,這些年你覺得皇上對我是真心的嗎?”

宋嘉書點頭:“自然是。”

“那皇上為什麽不能看在與我的情分上,饒恕我的家人?我要的不多,我只求他們能留下一條命。”

宋嘉書認真問道:“貴妃娘娘,這話您為什麽不問皇上?”

看著貴妃蒼白的臉色,她輕聲道:“是不是您心裏也有答案,皇上不會答應您的。甚至假如您真的問出口,連這些年的情分也都失了?”

貴妃終於落下淚來。

她似是問熹妃,似是問自己:“若是連我至親的性命都保不住,這十年真心又是什麽呢?又值得什麽呢?”

宋嘉書不知該如何回答貴妃。

這些年來,貴妃的心思她也看得出來,在這個龐大的皇室中,她想做個跟皇帝真心相許的有情人。

作為嬪妃,她也已經求得其所想了——皇上給了她一個貴妃能擁有的最高的榮耀,以及十年如一日的寵愛。

可皇帝的真心也不過是情而已。在生死攸關的權力巔峰,皇帝終究先是皇帝。

貴妃的語氣裏全然是茫然和不甘:“這些年來,我真的沒有想要害過誰,也不曾犯什麽十惡不赦的罪過,為什麽要落到這一步。”

宋嘉書深深嘆息:這世上又有誰錯到真的罪該萬死呢,可世上還是不斷有人在死去。

她看著貴妃,想起了自己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天,原身鈕祜祿氏因為高燒已經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