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四年

當日年大將軍煊赫之時,不少朝臣都與他有過來往,這回見皇上雷霆之威不減,不免戰戰兢兢,生恐自己被牽連。

近來,借著過年請安,實則是求人情,求到怡親王跟前的人數不勝數。

搞得怡親王恨不得閉門謝客,連年都不想過了。

且說這日弘歷來景仁宮請安的時候,不免問道:“額娘,皇阿瑪雖終於嚴正典刑處置了年羹堯,看上去卻有些傷感。”

宋嘉書點頭:在發現年羹堯驕狂僭越罪名無數,再加上隆科多也同時露出這樣自私謀權的獠牙來, 皇上是極其失望甚至於傷心的。

無論史書工筆上有多少記載雍正帝刻薄寡恩的話,可宋嘉書更相信這個自己真切生活的時代,自己真正看到的人。皇上或許是個嚴格的人,或許是個眼裏不揉沙子的人,甚至是個反復無常的人,但他從不是一個渾然無情的人。

年羹堯和隆科多的私心,不止讓他憤怒,還讓他傷心。

宋嘉書只見過與後宮相處的雍正爺,只能是管中窺豹,可弘歷卻是實實在在陪伴在君父身邊,他看的更明白。

把年羹堯一脈官員連根拔起,朝野更加清明,分明是件好事,然而弘歷卻發現,皇阿瑪近來心情很是復雜,整個人甚至很受打擊。

“兒子有些不明白。”

與其說是不解,不如說在這點上,弘歷不甚認同皇阿瑪。作為皇上,居然對臣子投入這樣深的感情與期待。

甚至覺得皇瑪法從前想跟臣子為友,也太過於心軟了。

君臣之間,在他看來,就像是從前皇瑪法帶他看過的摔跤賽,彼此與其說是朋友,不如說是角力賽的兩方。

作為君王,若是稍微弱勢一點,就會被臣子欺瞞甚至牽著鼻子走。

而若投入了感情,則容易偏聽偏信被人蒙蔽。

宋嘉書便隨口解釋道:“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弘歷搖頭:“與親人自然如此,可與臣下便不必了。”

宋嘉書心道:弘歷倒是個標準的上司,他不跟下屬產生感情,他只是一個衡量的機器,你做了多少事,我就給你多少賞。或許他會有用慣的人,對其更為倚重,但並不會視人為友,會為其傷心。

可以說弘歷就是標準的,老板不與下屬交朋友。

可雍正爺,並不是這樣的君王。

——

待到貴妃的喪儀與年家的處置一並完了,已然過了臘八,臨近年關。

皇上似乎也覺得宮中氛圍實不似過年,便於臘月二十三日,小年當天諭旨宣布,將重華宮賜予四阿哥弘歷,命其年後搬入重華宮居住。

在年大將軍倒台,貴妃薨逝的情況下,皇上忽然諭旨獨獨賜給四阿哥一所宮殿,其意味不言而喻。

連皇後都私下留宋嘉書單獨說道:“真是一樁好事。”

又道:“原本弘歷與弘晝就住的太近,待大婚後也得把兩人的院落分開來。既如此,有新宮殿就更便宜些了。至於布置重華宮之事本宮便交給你放手去做吧。他是男兒家,只怕想不周全,你是做額娘的,自然仔細,凡有所需,便向內務府要便是。”

宋嘉書起身:“臣妾多謝皇後娘娘。”

皇後笑容和氣:“弘歷得了這個恩典,還特意來跟本宮請安行禮來著,可見是個好孩子。”

說完意味深長道:“熹妃,本宮跟你相處了多年,知道你是好相與的性子。只盼著來日,咱們也能長久的和睦下去才好。”

這個來日,便是作為母後皇太後和聖母皇太後的一天。

皇後細細打量熹妃,卻見熹妃的臉上依舊是真誠而寧和的笑容:“皇後娘娘,臣妾必一如從前。”

宋嘉書走出鐘粹宮的時候,深吸了一口氣。

終於到了這一天。

從前許多年,弘歷的努力都是為了在儲位之爭上占上風,為了在皇阿瑪心裏,爭到那個繼承人的資格。

如今他得到了。

只是這不代表以後的路更好走,相反,要穩住儲位的這條路或許會更加驚險。

作為一個皇帝,對尋常兒子和對繼承人兒子的要求是截然不同的。

哪怕感情深厚如康熙爺和太子,都經不過長年累月的消磨,而弘歷與皇上的父子情分,其實並沒有那麽深厚。

這些年來,弘歷或許是皇上最看重的兒子,然而從始至終,弘歷從不是皇上最偏愛的那個兒子。

——

因貴妃薨逝,這個新年,除了皇後處堅持過得很標準很喜慶外,宮裏旁處覷著皇上的意思,多少都減了些歡喜之意。

待過了年後,皇上就命刑部開始執行對年家的懲處。

年前雖定了年家的罪名和刑罰,然為表皇家仁慈,就沒在年關前動生殺之事。

當然,對於等待處刑的年家人來說,這種拖延也算不上什麽仁慈。

且說在雍正三年,年羹堯封公爵的時候,已然分府離開年家,自立了將軍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