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四年(第2/5頁)

這回皇上對年家的處置並不重,所有刑罰基本是針對年羹堯一脈而行。

從前轟轟烈烈的年大將軍府,如今便成了人間地獄,被拉出去殺頭的殺頭,被流放的也哭哭啼啼地上路,家中奴仆都擠擠挨挨跪在庭院裏等著點名,日後都要沒入官中為罪奴。

這兩日,許多百姓都擠在路兩旁看熱鬧。

“試問禪關,參求無數,往往到頭虛老。磨磚作鏡,積雪為糧,迷了幾多年少?”

廉親王府中,八爺拿了一卷《西遊記》,看著裏頭的蘇武慢一詞。

福晉給他上了茶,對著外頭冷笑道:“咱們這位皇帝,口口聲聲君臣相得,千古楷模,到頭來卻殺了人家一家子,這樣的千古君臣真是叫我這婦道人家開了眼了。”

其實關於這件事,八爺也是挺意外的:誰能想到老四登基後,第一個被幹掉的居然不是跟他有舊怨的自己,而是最得力的臣子之一年羹堯呢。

廉親王甚至忍不住在家裏喝了擺酒自斟自飲喝了個暢快:既然是自己識人不清,前愛重後斬殺,君恩反復至此,那這個刻薄寡恩的帽子,老四你可要帶好了。

與八爺同樣看熱鬧的,還有九爺。

只是九爺這一高興,就不免樂極生悲。

且說當日年羹堯身穿黃馬褂,在杭州城門外激情演講之後,江南民間的謠言風聲四起不說,還出版了很多地下刊物,傳播宮廷私密。以弘歷來看,都覺得這謠言火熱的有些古怪,必是有人背後搗鬼,何況皇上了。

自打年羹堯被押送回京,皇上就一直在讓粘杆處留意京中幾個重點懷疑對象的動態。

果然抓住了罪魁禍首。當日江南流言之事乃是九爺所為:這次年羹堯之死,九爺還準備故技重施再次在京裏傳播下流言的,結果被皇上抓了個正著。

正所謂三年無改父之道,才算孝順。

如今三年已過,皇上早不是礙於先帝孝期內,對老八等‘兄弟’只能先記賬的新帝了,如今已然到了皇上可以清算舊賬的日子。

對皇上來說,既然老九先不知死活地跳出來,那就從他開始!

兩日後朝上,皇上因九爺借年羹堯之死,到處傳播流言,行“狂妄悖亂,包藏禍心”之事動了雷霆之怒,當朝直接下旨將九貝勒爵位抹去,著其流放青海。

且就只讓他孤身上路,妻女仍舊留於京中。

廉親王在朝上,臉色變了幾遍,終究歸於寂然:幾年前已經預料到的這天,真正來臨了。

他出列跪下,為還在瞪眼睛十分不忿的九貝勒求情。

果不其然,皇上同樣怒斥廉親王,並立刻免了廉親王總理事務大臣職務,責其歸家反省。

八爺也只是如常請罪。

待到九爺被流放出京那一日,京中自然沒有官員敢去送行。

唯有本該在府裏反省的廉親王去了。

八爺素服一身,按理說來送被流放的人,這是極為不吉利的。九爺卻很高興,笑著與八爺喝了幾杯酒:“八哥,這一別,咱們兄弟只好來日地下再見了——也去問問皇阿瑪,這是不是他選的好皇帝!”

後來這話傳到皇上耳朵裏,皇上又命廉親王在奉先殿跪了整整一晝夜。

廉親王也無所謂。

事到如今,他還怕什麽呢。

他還知道,皇上對隆科多也生了不滿。他就盼著,皇上殺了年羹堯,再殺自己那位好“舅舅”隆科多,再殺自己這個親兄弟——他要在地底下看著,老四這個皇帝,能有什麽名聲。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

且說九爺流放出京當天,八爺當時雖與九爺對飲,笑著送走了九弟,但心裏的苦悶和恨意實難為人道也。

就像人得了絕症,知道自己要死,可也沒有個歡歡喜喜認命的。

他回了府中,正在換衣裳,便聽人回稟三阿哥弘時到了。

八爺不由一聲冷笑。在年家倒台後,四阿哥弘歷幾乎就是無冕的太子。皇上都下旨讓他住到重華宮去了。

叫八爺來說,是真不知道弘時怎麽混的:明明是長子跟弟弟們差著好幾歲,明明生母從前是府裏資歷最深的側福晉。讓他拿著弘時這一手牌,絕對不會到今天這結局,怎麽能叫弟弟後來居上呢。

“請三阿哥進來吧。”

廉親王當著人的時候,臉上總是如沐春風的,他笑著請侄子坐了喝茶,然後感慨道:“人心冷暖,如今我被免了官職又遭皇上斥責,難為你還肯來看我。”

弘時聽了這話,自己就先有點不好意思解釋道:“從小八叔九叔就很照顧我,今日九叔……我也沒能去送送,實在是……”

八爺轉著手裏的杯子,有點不解的看著弘時:這孩子肯定不隨老四,那他隨了誰呢,居然這樣傻乎乎。

心裏這樣想,八爺臉上卻只是含笑,柔和道:“無妨的。皇上近來心情不好,你若是去送了你九叔,只怕會惹皇上生氣,這份心到了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