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第2/3頁)

她怎麽可能去金陵?原本他就要將她帶到金陵去。

施少連慢慢坐起來,垂著眼。

她無依無靠,除去金陵,還能去哪兒,金陵有人,有趕考的張圓、方玉和況學……她若私下和其中一人聯系……

她就是在金陵出生的,三番兩次要往金陵去,是不是對此地有些許好感……

若是……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呢?

施少連顧不及發落王妙娘和芳兒,將家裏拋下,備快舟去金陵。新宅子那邊有順兒在,也要送信讓他們去找,先頭趕去瓜洲找人的下仆查了一圈,真有那衣裳和模樣的女子登上了往金陵去的船。

在人海茫茫的金陵要找一個人並不容易,他沒有權勢在手,也只是普通人家,靠著他的一腔心血和為數不多的人,尋找一個人的蛛絲馬跡。

但她真的在金陵出現過。

在當鋪裏,她抵過兩身衣裳和一件首飾,換了二十兩銀子,當票上的簽字畫押,明明白白是她的筆跡。

她跟掮客去看過屋宅,一處褊窄的小屋,安安靜靜,四鄰和睦,但因租錢不合心意,躊躇再三,還是謝絕了,說是去其他處再看一看。

她似乎也出現在楊宅門前,站了一會,聽說只是輕飄飄的一個背影。

後來,便徹底的銷聲匿跡了。

她沒有去找過張圓等人,施少連找人暗地裏盯了很多日,是真的沒找過,還是其中有隱情,她藏身在何處,是不是隱匿在一旁,靜靜看著他忙碌。

關心則亂,他敏銳多疑,此時卻猶如困獸,向來只有他折磨人的時候,從來沒有被人這樣折磨過。

施少連在金陵找了整整一個月,熬得形銷骨立,面容越來越冷,眼神越來越陰鷙,家裏的下人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甜釀其實只在金陵停留過兩三日,施少連到金陵那日,她恰好出城。這一路時間很長,她要很仔細,需要足夠長的脫身時間。

要去的地方,是吳江。

這幾日在路上都有些腹痛,離開金陵那日,只覺肚子墜得厲害,兩個小丫頭扶住她,見她臉色蒼白得厲害。

這月的月事匆匆提前,格外的腰疼腿乏,甜釀雇了一輛馬車和老車夫,從金陵出城去吳江。

兩地間隔三百余裏,沿著行人絡繹的官道,有個五六日的行程,甜釀讓小玉穿了男裝,描粗眉毛,扮做小廝,小雲做小丫鬟隨伺左右,她活動不便,索性換了一身寬松衣裳,肚子裏塞了包袱皮,扮作懷胎歸鄉的婦人。

又特意去燈籠店,買了兩個紮實燈籠,懸了鈴鐺,燈籠上寫了宋字,掛在馬車檐角。

她假扮他人的時候,自然有股渾然天成的真實,路邊茶棚裏,旁人看著下人仔細攙扶來一位捧著肚子,面色蒼白又神思倦怠的年輕婦人,見她身子骨弱,都小心避讓著,唯恐鬧出些事情來。

她吃飯喝茶也很仔細,不是挑剔,略有些講究,旁人偷眼看她的時候,她也會回望,眼睛盯著人,帶著些微笑意,摸摸自己隆起的肚子,遇見同行的婦人,撞著機會,還會主動攀談兩句,說些家長裏短。

小玉和小雲站在一旁,頗有些目瞪口呆的樣子,哪裏見過這樣的主子,前一日聽她說自己是行商女眷,後一日又聽她說是讀書人家,一會兒訪親,一會兒歸家,小玉跟她在身邊,悄悄問:“夫人,您剛才說的,是真的麽?”

甜釀微笑著捂著她的嘴。

不管做什麽,最緊要的是有底氣,假的也能說出幾分真來。

這次的月事,淅淅瀝瀝伴了一路,甜釀也算是從金陵安然躺到了吳江。

離開吳江時她已經七歲,口音雖然已改,有些東西還模糊記得,又一直和王妙娘作伴,私下王妙娘會偷偷講些吳江舊事,七七八八,甜釀還記得不少。

吳江是富庶之地,有四鎮十市,水道縱橫,湖蕩密布,沃土宜農桑。因此也盛產絲綿絹羅,綢絲牙行千百余家,也是南直隸的水驛之沖,多驛站、多酒館、多邸店、多勾欄。

此地人口稠廣,戶籍八萬,三十六萬人口,繁華之外,也有鬧中取靜的地方,湖光山色,農桑水田,是個宜居之地,歸隱之所。

甜釀到吳江,是歸鄉的婦人,吳江有很多這樣的女子,被外地人娶去為妻作妾,後來不如意,又孤身回到吳江來,可能依傍親眷,也可能歸於風月,旁人的目光也沒有太多的詫異。

落腳的地方叫小庵村,背靠梅澤湖,河道如織,村民多以打鐵為主,前頭還有一個大庵村,大庵村以養蠶生繭為生,小庵村多是遷來此處的外鄉人。

租的屋子是一個叫黃四婆的老婦人家舊屋,屋後就是梅澤湖,樹下一片桑林,四鄰都是養蠶人家,每日晨昏,有女子呼朋引伴去采桑葉,其余時間,只聽見家家戶戶的機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