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第3/3頁)

故人之子,已經這麽大了。

湘娘子訝然,“你母親還好麽?”

“家母病逝近十年矣。”他起身作揖,“家母臨去之前,有言托付我,若日後幸得遇湘娘子,讓我替她面謝湘娘子恩情……適才帶給湘娘子的那三千兩銀票,是家母還給湘娘子的謝禮。”

湘娘子忍不住落淚:“你母親……怎麽那麽執拗……二十多年,她沒給我過一個消息,就這樣不聲不響……我經常想起她……”

“家母自出金陵後,在滁州遇見家父,跟家父回江都後,再也未出過江都城,也和前塵往事都斷了……她用湘娘子贈的那匣珠寶當了嫁妝,衣食無憂,日子過得還算平和。”

湘娘子哭了一場,抽帕搵淚,打量他,欲言又止。

施少連微微一笑,有絲冷意:“我是她從金陵帶出去的那個孩子,家母只生我一人。”

“你……你是那個孩子……”她撐著椅圈,心緒如潮水,通紅的眼盯著年輕人,“你……你都知道的?當年的事?”

施少連點頭:“家母不瞞我,該知道的我都知曉,但那些都與我無關,家母給我取名施之問,名少連。”

他溫聲道:“湘娘子喚我少連即可。”

“好……好……”湘娘子目光在他面上流連,胸膛起伏,“你生得像你母親……很像,很像……”

蘭君是被有錢人買下,輾轉贈送,送到那人家中當琴娘,有時他臨窗讀書,或與人清談,會讓她在旁彈琴助興,書房裏恣意濃情也是常有,但一直未給過名分。

他清貧時也是有妻有子,只是後來妻兒俱亡,只余下孤家寡人一個,官運亨通,大富大貴後,不知緣由,一直沒有再娶。

出事前兩日,蘭君突然被轟出家門,無處可去,寄住在金湘君家中,那時大禍已至,蘭君才發現腹中暗結珠胎,倉皇外逃,湘君贈她一匣珠寶,以做路資。

這一別就是二十三年。

施少連有求於湘娘子。

一萬兩銀子,施家如今全部身家,只夠他在金陵耗一兩年。湘娘子在秦淮河畔浸淫十來年,被達官貴人、文人墨客、富商巨賈都追捧過,手上有不少名帖和關系。

年根底下,天寒地凍,最熱鬧的地方在秦淮河的勾欄裏,絕佳的交際場合,府衙公子,五陵少年,富商巨賈。

一擲千金就是意氣風發。

施少連成了天香閣裏的常客,幾乎未在宅子裏過夜過。

寶月被施少連帶來金陵服侍,正是越想越想不開,越想不開越想,萎靡不振的時候,本來戰戰兢兢在家等著,誰料想每日施少連匆匆回來,換下香氣和酒氣都濃郁的衣裳,又匆匆而去。

寶月聞到他身上那股子脂粉味,第一次替二小姐高興。

旺兒在施少連身邊服侍,時不時被遣回來,向賬房支銀子,一百兩二百兩,五百兩七百兩,零零碎碎的。

孫先生有些愁苦,施少連說過:“不管我如何花銷,要保證賬面上一萬兩銀子,分文不少,我隨時都要提出來用。”

只能找江都的當鋪和生藥鋪抽銀,當鋪尚可撐,生藥鋪沒有本錢進貨,漸有些吃緊,半分也吐不出來。孫先生又往兩條標船那邊打主意,標船一趟來回時間拖得太長,銀子折現太慢,金陵銀子鋪的好幾筆官吏貸施少連留著,不讓孫先生動,順兒尋人,又是一筆花銷,這一萬兩銀子的窟窿,越來越大。

孫先生愁得連眉毛都發白,拆東墻補西墻,金陵家裏,能變賣的東西都變賣掉了,剛買的仆役又發賣出去,縮衣節食,廚房連頓肉都少見。

天香閣裏,氣質文雅的年輕人,最貫通的四個字:酒色財氣。

最容易結交的就是酒肉朋友,溫柔鄉裏,若是遇到一個風度翩翩,出手闊綽,知情識趣的同好,最好不過。

不僅知情識趣,玩得也開,就是香艷場景在面前,也是嬉笑如常,還能稍加點評兩句,做兩句艷詩。

湘娘子這陣子,常在天香閣裏出入,雖是徐娘半老,但風姿猶存,素手握著一盞一碟,清脆叮咚,歌喉展露,仍如行雲流水一般,讓人如癡如醉,很是引了一批舊客上門聽曲。

在風月場裏談官場,談生意,出謀劃策,沾沾自喜,對男人而言,就是雙重春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