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第3/5頁)

“快一個月了。”甜釀看著弟弟妹妹,目光回到王妙娘身上,“之前去過施家一次,姨娘和弟妹都不在,後來這家裏出了事,一直也沒來得及見……姨娘如今過得好麽?”

王妙娘微笑:“很好,我帶著兩個孩子,日子清凈。”

她如今已算是洗凈鉛華,素靨見人,衣裳也是極簡,一點看不出昔年的妖嬈風情,像個樸實的婦人。

甜釀將喜哥兒和慶姐兒摟在懷裏,輕聲問:“我走之後……他有沒有……難為你們?”

王妙娘道:“沒有,他對我們還算好,衣食無憂,奴仆照料,喜哥兒還念著書。”

喜哥兒仰著一張清秀面孔:“姐姐,你嫁人了麽?”

“是啊,我嫁人了。”她微笑,“剛才你不是也喊過姐夫了麽?”

喜哥兒點點頭,又問:“姐姐,你這幾年都去哪兒了?”

甜釀將自己的遭遇略講了一遍,最後王妙娘帶著兒女離去,甜釀喚住她,緩聲問:“姨娘是怎麽知道我在這兒?”

“也是湊巧,在廟裏偶爾見著你,才知道你回來了。”王妙娘溫柔笑,“打聽之下,才知道你嫁到這家裏來了,也是緣分。”

“是麽?”甜釀睜著眼,話語輕飄,“姨娘在施家不出門,是在哪個廟裏看見我的?”

“也不是我瞧見,是旁人瞧見了,七傳八說到我耳裏來,我心頭極喜,打探了幾日,才過來瞧一瞧。”王妙娘解釋道。

甜釀點點頭,送姨娘弟妹出門,最後還是忍不住,在王妙娘身後道:“有旁人瞧見我,認出我來,姨娘打聽到我在這兒,自然也能打聽到我如今的名字叫宋九娘,怎麽還會喚我的舊名呢……姨娘上此回江都,是私下來見我的……這次我回來,怎麽會直接登門拜訪呢?”

她神色肅然,心頭五味陳雜,手握成拳:“是不是……我……我是被他知道了麽?他知道我回江都了?……讓你來看我?”

王妙娘頓住腳步。

甜釀輕聲問她:“他想如何?”

“他這兩日回江都辦事,過幾日還要回金陵去。”王妙娘塌著肩,“也沒說什麽,只是叫我來看看……你想見他一面麽?好歹也是一家人……”

甜釀臉色肅然:“不想。”

“那施家呢……你也帶著女婿回家來坐坐……看一看……”

甜釀緩緩搖頭。

“好吧。”王妙娘看著甜釀,眼神突然有些憐憫,“若有空,我再來看看你。”

王妙娘回府,把喜哥兒和慶姐兒安頓好,自己推開了內院的門。

如今家中人少,內院無人打理,已經荒蕪,滿園草木瘋長,湖中夏荷如林,屋舍都藏在葳蕤綠枝之間,地上的落葉和落花積攢了一層又一層,踏上去能察覺底下蟲蟻四竄爬行。

榴園的石榴花無人照料,滿樹滿椏開得尤其艷麗,王妙娘見施少連背手立在樹下,靜靜望著庭蕪森綠,花紅如火。

她將這日所見所聞細說給施少連聽,說到最後,見他擡起低垂的眼,眼簾往上一掀,眼神冷清,聲音淡漠:“是麽?她倒一直有骨氣。”

王妙娘心有忐忑:“她如今過得很好,你看在那些年的份上……別害她……”

“她是我妹妹,我怎麽舍得害她呢。”語氣婉轉又溫柔。

他徑直往前走,去推榴園的門。

門窗上都是厚厚的灰塵蛛網,遊廊鋪滿枯枝落葉,門未鎖,吱呀應聲而開。

這屋子還保留著四年前主人離去的模樣,茶具、繡架、書籍、箱籠……都蒙著一層暗灰。

內室的妝鏡上已經倒影不出人影,畫屏後的床榻,輕緋的床帳已褪成素白,軟厚的枕褥淩亂不堪,床邊的那壺酒,那只酒杯,他嘔出的那口血,換下的那身沾滿穢物的衣裳,都蒙著灰委頓在眼前。

他在這屋裏痛苦躺了幾日,能下地走動之後,就把屋子封了起來,再也沒有回來過。

當年她決然走出這間屋子。

如今他要她,心甘情願,自己回來。

曲家經營著幾間銀樓,天南海北也有相熟的生意夥伴,南海的珍珠,西北的玉料,滇南的翡翠,收購些上乘的料子在南直隸內轉手銷賣,這些此前都是曲父帶著二房一起打理,如今曲池一面要照應家中,一面要掌權奪勢,沒有察覺到甜釀的精神恍惚。

還是燕好之時覺出異狀來,她心不在焉,懶於配合,曲池摁住她,靜靜枕在她肩頭:“九娘見了姨娘和弟妹後,就有些怏怏不樂。”

“為什麽呢?見了親人,不是該高興麽?”他低聲問,“為什麽反倒憂愁起來?”

“哪有?我心頭高興得很。”她閉著眼,把自己蜷縮起來,“曲池……我有些累了……近來事太多了。”

他也覺得累,歸家後處處受制,事事不順,想藉由她柔媚的身體得到安慰,瞧著她波瀾不起的神色,拒人門外的語氣,心頭湧上來的只有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