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第4/4頁)
曲池在大獄裏熬了很多日,其實都是一樣的結局,現在的他守不到她到最後,最後睜眼:“我要見施少連。”
他對施少連黯然點點頭,眼下一抹青黑:“我答應你……我要再見九娘一面……”
“可以……”施少連沉吟,“說該說的話,你知道我想聽什麽……”
甜釀疏通了關系,終於得見曲池一面,見到曲池,亦是長長喘了口氣,隔著柵欄撫摸他削瘦的臉龐:“怎麽會這樣呢……最近家裏發生了很多事……”
他那雙清澈的桃花眼已經暗沉了許多。
“家裏都還好麽?”曲池問。
甜釀將家中事巨細靡遺都說了,曲池點頭,凝視著她:“你呢,過得好不好,有沒有人欺負你?”
“我很好。”甜釀抿唇,小心翼翼問他,“二叔和蘇夫人都在其中搗鬼,曲池……我有些擔心……如果楊夫人和蓉姊在金陵疏通不了關系……”
“我一定能出去……你在家中等我就好……有人會幫我……”他伸手去觸她的嬌靨,“只是……以後,辛苦你了。”
應天府的赦文下來,曲池出了大牢,卻沒有回到曲家。
他在煙花之地醉生夢死。
甜釀在家中等了他整整兩個月,最後收到了一張休書。
那休書網羅了一切可以網羅之罪,滿紙荒唐,卻是曲池的筆跡。
甜釀看到書信,只是不信,坐在屋中不肯走:“我要見曲池。”
蘇夫人笑眯眯的:“九娘還是趁早走吧,如今曲家容不下你。”
甜釀不肯。
這天下之大,哪兒有她的容身之處呢。
曲家人把她送出門外,將大門一闔,哐當一聲,驚得她突然回過神來。
大街對面,有一架軟轎靜靜等著她,王妙娘在朝她招手。
甜釀怔了許久,苦笑一聲,慢步走過去。
“回家吧。”王妙娘語氣也很平淡,“榴園早就收拾好了,就等著你回去。”
軟轎走得很穩,她在轎內,回想這數年,只覺得是黃粱一夢。
轎子進了施家大門,在內院儀門前停下,她下轎,走過小時候玩耍過的園子,走過施老夫人居住的主屋,跨進新園子,沿著細碎的石子道,走過荼蘼架,進了榴園。
石榴花早已謝盡,枝椏上懸了一個個青色的小燈籠。
面生的婢女在清掃屋子。
她提裙,沿著台階往內行。
都是舊模樣,一如她走的時候。
她每日裏吃的、喝的、玩的都在眼前,嶄新的,幹凈的,整潔的。
似乎這四年,不過一瞬間而已,連半點灰塵都未落下。
內室妝鏡鋥亮,她看見鏡子裏的一張容顏,明明不是舊模樣。
素白的帳子,是褪色後輕緋,邊角還沾著昔年的色澤,枕褥錦衾,都是眼熟的。
兩只鴛枕並排放著,錦被半卷半掀,有些淩亂,似乎是剛經歷過一場纏綿,床頭還搭著一件男子長衫,衫襟上,點點暗褐印記,像是陳年的血跡。
婢女們服侍她茶水吃飯,更衣沐浴,熏好甜香,送她入帳安眠。
她慢慢闔眼睡去。
半夜又突然驚醒,屋裏有跳躍的燭火,還有沉沉的黑影。
那人大喇喇端坐在椅內,昂著頭顱,半闔著眼閉目沉思。
她從床上起身,那人聽見動靜回頭,勾了勾唇角,冷笑著睨她。
她默不作聲,靜靜看著他。
時隔數年,他已經不是當年她記憶中的那個模樣,不再是那個青柳一般,溫潤斯文的大哥哥。
跳躍的燭光下看,他藏身於半明半暗之間,是一個沉穩成熟的、陰鷙陰郁的成年男子。
施少連見她默不作聲看著自己,挑眉冷笑:“妹妹連娘家都忘記了。”
“曲家休妻,你也不肯走,真是個好媳婦。”
甜釀眼眶酸澀,咬著唇,只說不出話來。
“過來。”他將頭昂在椅上,沉聲喚她。
她掀開錦被,光著雪白的天足,在冰冷的地上一步步走過去,站在他身邊,偏首不看他。
他伸手,拉她潔白的衣袖,她又聞到他身上的氣息,是濃郁的酒氣,再也沒有清淡的茶香,眼眶一紅,身子發軟,跌坐在他腳旁。
他將身體湊上前,挨近她,在她面前,闃黑的眼眸盯著她的面容,一字一句,聲音極輕:“到頭來,你不還是無依無靠麽?還是要回到我身邊。”
“不是想要活著麽?來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