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第2/7頁)

到家已是夜半,主屋熄了燈,有婢子守夜等施少連回來,甜釀已經睡下,施少連讓人伺候更衣洗漱,細細問婢子家中這一日動靜,屋裏人的衣食住行。

金陵夏日比江都熱上許多,內室換了裝飾,花窗糊的俱是輕薄的羅紗,涼風入室,撩著薄透的素帳,兩人睡的那張攢海棠花圍鋪了竹簟,甜釀睡在內側,月輝般的手臂搭在枕上,睡顏恬靜,他褪下衣裳掛在枕屏,也挨著她在竹簟上躺下。

她迷迷糊糊知道身邊有人,聞到他身上的酒氣和香氣,努力睜眼,含糊問:“什麽時辰了……從天香閣回來的麽?”

“嗯。”他將她摟入懷中,啄了啄她光潔的額頭,“睡吧。”

說是要睡,兩人都閉著眼,燭光暗淡得像一縷雲霧攏在簾外,呼吸靜謐,簾內已勝過千言萬語,甜釀閉著眼在他懷中扭了扭,將手按上了他的胸口,隔開一點距離,輕輕喘了聲,吐氣:“別……”

那手已然迫不及待,摸到的卻是一方厚厚棉緞,施少連頓住指尖,算算日子,頗有些落寞地抽回手。

縱使面上如何不動聲色,總有些東西令他不快,比如今日的張圓,比如每月的癸水。

施少連既然停住動作,甜釀在他懷中呆了片刻,似夢似醒翻了個身,蜷身背對他入眠。

次日一大早,婢女魚貫推門進來伺候梳洗,順兒從前院過來,隔著門檻向施少連打千:“公子,丁字庫黃公公那邊遣人過來取銀子。” 又道:“平貴派了個副手下船,正在書房等著見公子,說是有要緊事。”

平貴管著施家的標船,約莫兩三個月會從江都來金陵見施少連一面,平日若有事遣人書信往來,前些日子主仆兩人才見過面,不知何故突然遣人下船來。

施少連當即起身,匆匆披上外衫,領著順兒往前頭去。

黃公公那邊遣來的是個小太監,來取八千兩銀的急用錢,家裏先打發了小太監回去,書房裏站著個臉色灰黑,船工打扮的中年漢子,來人見了施少連,抹了抹額頭的灰汗,從袖中抽出平貴手書遞給施少連,又慌忙作揖道:“平貴哥遣小的來金陵尋公子主事。”

“出了何事?”

施少連一邊見信一邊聽此人道來:“前日我們駕著船在淮安過秤抽驗,原先都已打點好,船過鈔關,下水閘口偏偏出來個驗官,說甚麽船吃水太深,又要看關契,要停船核查鹽引和掣驗鹽包,平貴大哥和驗官爭執起來,那驗官不依不饒,帶著一隊兵將過來截船,我們駕著船躲避不及,石灘水淺,頭船撞在礁灘上,撞壞了船身,一時連帶著後頭的船也遭了殃,那驗官不管船損,又叫囔著要文牒稅卡,平貴大哥受不得氣,帶著大夥兒廝鬧起來,掙闖了出去……”

施少連挑眉瞥他,那副手咽了口水,喏喏道:“我們駕船到了前灘船塢袖修理,後頭來了隊官差捉人,逮了平貴大哥,又扣了鹽船……原來廝鬧中那驗官不慎失水,救回去捱過一日便死了……”

施少連聽罷,面色黑沉,黑眸銳利:“所以你們駕著船硬闖,還鬧出人命來?”

副手低頭不說話。

“淮安向來不出岔子,既然船已交牒出鈔關,也沒有再回去驗的道理,那驗官如何咬著不放?”

那副手答道,“這驗官是今年新補的官員,和我們沒甚交情,平貴大哥和此人有點私怨……兩人此前在淮安酒坊喝酒,為了爭個席面起了齟齬,這驗官公報私仇,知道平貴大哥領著鹽船,故意在這關卡上滋事。”

“這次一共領了多少鹽出來?”

“一共兌了八萬鹽引,下艙還有數千擔的北地硝皮子和墨石。”

眼下正是鹽荒的時候,船上載的是今年頭一批的夏鹽,最是好銷賺利的時候,也最耽誤不得。

此事可大可小,施少連沉吟片刻,先去了趟鹽院,托了關系要擺平此事,相熟的官員收了銀子,私下透露了兩句:“今年朝廷庫裏銀短,派了工部侍郎來江淮監理鹽課,馬上就要到任,要辦事,手腳須得麻利些。”

施少連點頭道是,又派人去了漕運司取了文書,著旺兒和船上副手一道帶去淮安,另備了一筆銀子帶去疏通。

甜釀連著幾日見他忙碌周旋,隱約聽孫先生說家中標船在淮安出事,甜釀還記得,當年藍可俊掌施家兩條標船時,就因偷運私鹽死在獄中,施少連還帶著她和平貴去了一趟淮安把標船領回來。

她心中有些沉沉浮浮的不踏實,特地抽空去了一趟天香閣,明著要陪湘娘子,卻是去尋阮阮說話,踏入阮阮臥房,卻是滿室空蕩,不知何時人去樓空。

“她拿了放身契,跟了一位官員,早幾日就不在天香閣裏。”花娘們紛紛道,“聽說是施公子的意思,一大早就收拾包袱走了,我們好些姐妹都未來得及道別,也不知何時才能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