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第6/7頁)

湘娘子瞥了甜釀一眼,緩緩嘆了口氣。

甜釀和吳大娘子相處過幾載,也從施少連和湘娘子口中聽過吳大娘子一些舊事,知道的越多,吳大娘子的面目卻越發的模糊不清。

“她既然不舍,為何要離開金陵呢?”甜釀問道。

“那個人叫周雲安……當年也是金陵的緊要官員,蘭君是他家的琴娘,周家和一樁大案扯上的關系,蘭君被趕出了家門,後來周家定罪,蘭君怕自己被牽連,索性離了金陵。”

“這位周大人的下場也是有些悲慘,他是一甲出身,入過翰林,當過謀士,頗有才名,當時朝廷殺了一大批官員,屍首都扔在城外的野墳,金陵城鬧得風聲鶴唳,人人驚惶,周家人丁稀少,他又為人倨傲,親友稀少,旁人不敢收斂,屍體至今還葬在那片墳地裏。”

這故事說來話長,湘娘子滿面欷歔,最後欲言又止:“蘭君遇上他,不知是福是禍。”

甜釀腦海裏浮現的卻是施少連的面龐,輕聲道:“吳大娘子喜歡大哥哥讀書,哥哥卻偏不,要從書院出來做商賈。”

湘娘子默默呷了一口茶。

家裏停歇不過幾日,又出了幺蛾子,那死了的驗官家眷收了銀子,原本已經息事寧人,又翻出風浪來,將一封訟狀送到金陵應天府,告的正是金陵施家縱惡仆欺行霸市,目無王法,將朝廷官員打死揚長而去,又重金賄賂府院,一行人在趁著熱鬧時節,在應天府門前敲鑼打鼓,鬧出了好大陣仗。

這家人把施家補償的銀子都擡出來喊冤,施少連見到那封筆鋒犀利的訟狀時,忍不住皺了皺眉。

他找人去了趟淮安府,查查這驗官背景,人倒是無足輕重,倒是有個在背後出謀劃策的謀士,正是吳江人,乃是盛澤宗族郭家的一個子弟。

郭家,正是曲夫人的夫家。

施少連眯起眼,喃喃自語:“曲家?”

他背著手,嘴角泛起一點冰冷笑意。

施家與各衙門人熟,那驗官雖是從船上摔下的,但人是死在自己家中,因此也無甚懼意,府尹傳喚時,施少連找了個家仆出面應對,自己在家中閑坐。

這事兒鬧起的動靜,甜釀在家中自然得知,就連雲綺和苗兒也聽見點風聲,都趕來尋施少連問消息。

“沒什麽幹系。不過是一家子刁民訛詐,想找個冤大頭要多賠些銀子過日,我自有分寸。”

他嘴裏說著不打緊,卻瞳色沉沉。

哪料在公堂之上,這驗官家人翻了訟詞,說是鹽梟窩藏私鹽,縱船闖關闖閘,撞死鹽務官員逃之夭夭,應天府看是鹽院的案子,暫停了庭審,將案子轉提鹽院,兩院共理。

近來又逢著朝廷整治鹽課的風頭,驗官家眷再把一紙訟狀遞到通政司,如今的通政司只是個冷衙門,可在立國初,通政司接的都是禦狀,金陵通政司雖是個閑門面,卻有監理審案之權,因是鹽案官司,通政司接了這紙訟狀。

這案子改成了金陵府、鹽院、通政司三部共理,督管此案的,正是芳兒依附的那位參議大人。

施少連聽說這事時,一言不發,不怒反笑。

甜釀捉住他的袖子,輕輕蹙眉:“通政司的案子,還牽連鹽院……會不會有麻煩?”

他喝了半盞苦茶,往椅上一靠,閉著眼,半晌後才沉聲回話:“沒什麽事。”

通政司過目的案子,不可謂不重,甜釀眼看著這幾日家裏流言四起,施少連和孫先生連著幾日都有傳喚,早出晚歸。

甜釀暗地裏見了張圓一面,是阮阮從中牽線。

算起來,兩人已有數月未見,這一次見面,張圓臉頰削瘦,形容消瘦,整個人沉寂了不少。

張圓見她第一句話便是:“楊夫人已經從錢塘動身,將至金陵來見你。”

甜釀點點頭,輕聲問他:“你近來是不是和芳兒有往來?”

張圓怔了怔,亦點頭。

兩人一時都沒有說話。

良久之後,甜釀看著自己衣上的紋飾:“你可不可以……不要難為他,近來家裏總是不太平……”

張圓靜靜看著眼前:“如果光明磊落,行端坐正,何懼之有?”

“我二哥死了。是被人害死的……還沒有抓到真兇。”

“其實家裏我最不喜二哥,他這人性子油滑,還喜歡招惹是非……但平心而論,他也不是一無是處,對父母兄弟還算不錯。”

他身上還佩著一片雪白的哀绖,麻布在風中輕輕飄蕩。

“死者已逝,生者節哀。” 甜釀垂眼。

“接到他死訊的時候,我驚撼大過悲傷,二哥死得有些蹊蹺,揭開棺木,看到他臉上不瞑目的眼睛和腳上的傷痕……”

“他死的那日,有兩個住在水邊的漁民突然沒了蹤影,江都府去查這兩個漁民,發現他們不是普通漁家,是江都一幫鹽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