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情根

嘉禾心猛地抽了抽,松開了緊牽著沈雲亭的手。

銀朱今日著了一身鵝黃色襦衫配藕白碎金雲紋長裙,腕間掛著繡芙蓉淺金披帛,烏發用一根鎏金簪綰著,額間那一點嫣紅花鈿,襯得她整個人明麗照人。

嘉禾摸了摸額間那點和銀朱一模一樣的嫣紅花鈿,不知從什麽時候起,銀朱的穿衣或打扮總能意外和她撞上。

嘉禾和銀朱同歲,算是一起長大的,去各家飲宴和上私學經常碰在一起,被人比較在所難免。

從樣貌到才情,她在別人眼裏都只有襯托的份。繼妹常常會拿這一點刺她。

只有阿兄會哄她:“那個什麽銀豬哪裏有我阿妹半分可愛!我阿妹做的小點心天下第一好吃,她會嗎?我阿妹縫的衣服鞋墊又軟又暖和,她會嗎?”

銀朱從小都是姑娘堆裏的頭一份,誰也不能分去她半點光彩。銀朱也從來沒把她放在眼裏。

誰也不會覺得是銀朱刻意和她打扮得相似,只會笑她是學人精東施效顰。

銀朱總能輕易奪走她喜歡的東西,連她萬分寶貝放在心尖上的人也……沒有例外。

一直被無視被憐憫讓嘉禾覺得異常難受,她很想有人能站在她那一邊,至少不要讓她一個人,那麽難堪和害怕。

清高如銀朱主動走上前搭訕,沈雲亭未作聲響。

銀珠倒也不在意,淡然大方一笑:“我爹出的這燈謎著實刁鉆,小女才疏卻對這燈謎頗感興趣,我爹那個頑固也不肯和我細說。恰好在這遇到了解謎人,便厚顏上前討教一番。”

嘉禾站在一旁,緊緊抱著方才沈雲亭贏給她的錦鯉花燈。

這盞錦鯉花燈給了她一絲勇氣。

嘉禾顫著手試著扯了扯沈雲亭的袖子喚了聲:“夫君。”

沈雲亭略微一怔。

銀朱朝她看去。

嘉禾努力穩住聲音朝他笑了笑:“我們不是說好要去月老祠求姻緣簽的嗎?趕緊走吧,再不去要晚了。”

嘉禾的唇在抖,從小到大類似的場景發生過很多次,她從來都不是被選擇的那個。

幸好這一次,有人走向了她。

沈雲亭從銀朱身旁略過,走到她邊上:“走吧。”

嘉禾牽過沈雲亭的手,拉著他往前跑,跑得離她討厭的人遠遠的。

銀朱看著兩人跑開的背影,若有所思,眼眸微微斂起。

嘉禾拽著沈雲亭跑,直到跑得夠遠,看不見銀朱了,才慢慢停下腳步。

她呼呼喘著氣,喘著喘著哭了出來,從小聲啜泣到放聲大哭,像是要把多年來憋在心裏的情緒都哭出來。

沈雲亭遞了塊帕子給她。

嘉禾接過帕子,吸了吸哭紅的鼻子,淚眼漣漣地對著沈雲亭,抽抽嗒嗒:“你可不可以誇誇我?”

眼淚是頭腦簡單感情用事之人才會有的東西。在意別人的眼光,只會限制自己。怯懦之人才需要從別人的話裏尋求肯定。

沈雲亭默了默,誇道:“你的四肢挺發達。”

嘉禾拖著剛哭過的鼻音,扯了扯他的衣袖:“還要再誇一下。”

沈雲亭:“你很與眾不同。”

冒失、馬虎、幼稚、俗、傻、纏人、怯懦、愛哭這些點十分難得全集中在了她一個人身上。

與眾不同?嘉禾擦掉眼淚,醒了醒鼻子,嘿嘿笑了下:“原來我在你心裏是最特別的。”

沈雲亭一噎,別過臉不去看她晶亮的圓眼:“……你的想象力也挺豐富的。”

寒夜細雪飄,嘉禾鼻頭被凍得微紅,呵出白氣,整張臉在花燈照耀下泛著一層薄薄的紅。

她伸出小指勾住沈雲亭的小指:“你在我心裏也是最特別的。”

“我覺得我還是有那麽一點點喜歡你的。”她沒有看沈雲亭,只盯著手裏的錦鯉花燈道。

雖然這句“喜歡你”她說了一萬遍從來沒得到過回應。

“若當年你沒有被逼著娶我,我們沒有那樣子開始,你會不會也試著喜歡我一下?”

氣氛陡然冷凝。

“程嘉禾……”

嘉禾垂著眉毛笑了下,伸手捂住了他的嘴,沒讓他說下去。這個答案她不是很想知道。

“好了,我們去抽簽吧。”嘉禾神色在片刻後恢復如常,拽起沈雲亭的手往月老廟去,“你答應我的,可不許耍賴。”

沈雲亭跟著嘉禾去了月老祠。

廟祝給他們兩人一人一個簽筒,簽筒裏頭放著九十九根簽子。

沈雲亭接過簽筒,朝嘉禾看去,她正虔誠跪坐在蒲團上搖著簽筒。

他低頭看向手中簽筒,沉著眼深思。

耳邊不停重復著嘉禾問他的那句話——

“你會不會也試著喜歡我一下?”

程嘉禾問他喜不喜歡她?

兩輩子,他的身邊都只有她。

從少年落魄到位極人臣,她的身影幾乎貫穿了他人生所有起伏。

只要睜眼就能找到她的身影,他的身邊理所當然應該有她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