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重生

嘉禾閉上眼跳進了火海, 想象中的灼燙感沒有傳來,她的視線陷入了一片黑暗。

寂靜、幽深,無邊無際的黑暗將她淹沒, 仿佛要將她永久包裹。

她在黑暗中遊蕩, 兩世所經歷的人和事如浮光掠影般在她眼前飛速略過。

耳邊開始嗡嗡作響, 一陣眩暈感朝她襲來,天旋地轉之後,耳邊的嗡嗡聲漸漸小了下去。

代替嗡嗡聲的是少女們的調笑聲。

冰涼地風拂過她的臉頰,吹動耳邊碎發帶來絲絲癢意,鼻尖縈繞著梅花酒的淡香,嘉禾緩緩地睜開眼, 一道刺眼的天光照進她眼睛。

她瞳仁微微一縮, 漸漸適應光亮後, 眼前的一切變得清晰。

院中草坪積雪未化,白雪覆蓋的屋檐旁垂著幾枝不畏寒盛放的紅梅。身旁幾名少女嘲諷地嗓音傳入嘉禾耳中。

“一個鄉野寡婦跟人苟/合生下的野種,剛被親爹接回京沒幾天就想著攀高枝。不自量力, 也不先拿鏡子照照自己那窮酸樣。”

“說得是,憑他也敢肖想銀朱?上來就送簪子想求娶。”

“誒,你別說, 那沈二倒是長了一副銷魂的好相貌。”

“皮囊再銷魂, 始終是一灘扶不上的爛泥。”

“可有的人就偏偏喜歡爛泥,哈哈哈哈。”

那幾個貴女說著,揶揄地朝她看去。

嘉禾睜大了眼望著眼前熟悉的一切。

太傅府梅苑, 滿地的雪,被少女們團團圍住的銀朱……

嘉禾略微側身,朝不遠處琉璃窗望去。琉璃窗上隱約映著她十五歲及笄不久時的樣子。

淡粉色繡桃襦衫下系著藕白長裙,圓潤的眼, 小巧瓊鼻,一點絳唇,微微掛著肉的兩頰,滿是朝氣。

十五歲的銀朱,一身朱紅裙裝,高傲地揚著頭站在不遠處,似笑非笑地盯著她看。

嘉禾深吸一口氣,雪水染濕的泥透著點潮濕的腥氣,腥氣中還摻著墻邊寒梅的淡香。

一切都那麽真實,不是記憶,不是夢。

聽得見、聞得著、看得清、摸得到……

她還活著。

跳進火海的那一瞬,她重生了,重生回到了十五歲那年銀朱的及笄宴上。

那幾個貴女的嘲笑聲繼續傳來。

“你說那沈二長得不俗,不如你要了吧。”

“我才不要他這種廢物,若是被這對不要臉的外室母子纏上,這輩子我還過不過啊。”

“有些人就愛撿別人不要的廢物。”

撿別人不要的廢物……

嘉禾緩緩低下頭,見自己手裏整緊緊捏著一支雕花玉簪。

她閉上眼,遙遠的記憶在她腦海裏重現。那年銀朱的及笄宴,邀請了京中各家重臣家眷及皇親過來。

宴上,沈雲亭贈給銀朱一支雕花玉簪,玉簪挽發,大約隱含了求娶之意。

銀朱接過玉簪,連看都不看便將玉簪丟了。

她不忍沈雲亭一番心意被丟棄,上前撿起了玉簪,小心地護在了手裏。

跟在銀朱身邊的貴女們便嘲笑她喜歡撿別人不要的廢物。

她記得那個時候,她滿心滿眼都想著要護沈雲亭,聽見別人說沈雲亭是廢物,憋紅了臉替他爭辯維護他:“他不是廢物,是寶貝。他配得上最好的東西,你們不許說他。”

自那之後,那根被銀朱丟棄的玉簪便長久被她珍藏在了身邊。

如今同樣的場景在眼前再現。

嘉禾垂眸凝視著手上的雕花玉簪,余光掃見站在不遠處角落的那一抹熟悉的素色白衫清雋身影。

屏息擡頭昂起臉,深吸一口氣,用力丟掉手中的雕花玉簪。

“哢嚓”一聲碎裂在地。

“廢物就該丟遠一點。”嘉禾道。

那幾個貴女驚呆了,直愣愣地看著嘉禾,似是沒想到嘉禾竟會把簪子扔了,目瞪口呆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誰都知道,永寧侯家那個傻乎乎的愣頭青看上了沈丞相家的二公子。

把破爛當寶,死纏爛打追著沈府那位外室偷生的二公子有一陣子了。

沈二從不給她好臉色,她卻自己送上門貼得緊,日日都守在丞相府大門口等沈二,為得就是和沈二說上一言半語。

那癡迷的樣子,大家夥都看在眼裏。

今日竟好似變了個人似的,平日總垂著頭走路的人,忽然昂起了頭,將沈二的簪子丟得老遠不說,還說親口說那是廢物。

真是稀奇了。

連銀朱都不禁朝她道:“程嘉禾,你沒事吧?”

“沒事,好好的。”嘉禾注視著她,恍然想起七年後那個在東宮門前憔悴瀕死的女子,現如今她還好好的站在她面前,高傲又明麗。

銀朱疑惑地撇了撇嘴,站在她身旁的唐露芝哼了聲道:“銀朱,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看她啊,是故意這麽做想以此引起沈二對她的注意。”

銀朱問:“此話怎講?”

唐露芝道:“不過是些勾欄瓦舍裏的女子為了勾住男人用的小招數罷了。人都說男子天生便是獵人,越是上杆子湊上前的他越是看不上,反倒是越是得不到手的便越在意越來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