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吸毒血

嘉禾凝視著沈雲亭寬闊的背, 繼續道:“她被綁在賊窩的那天夜裏,那幾個賊因為幹了票大的,賺了不少, 買了酒肉回來慶祝。”

“他們喝得很醉, 倒在地上昏沉睡去不省人事, 屋裏滿是酒味,即使窗門大開也散不去。冬夜寒風烈烈,一股強風從窗口吹進屋裏,恰好吹倒了燭台上的蠟燭。冬日天氣幹燥,蠟燭上的火順著傾倒在地上的酒液燃燒開來,未過多久整間屋子都著了火。”

“她被綁在角落, 嘴裏塞著布條, 發不出聲音又動彈不得, 只能看著熊熊烈火越圍越近。”

“可就在此時,從火光中沖出一個少年,他撥開熊熊烈火, 尋到了她將她帶出了火海。”

“他腳上的破布鞋早在火海裏燒爛了,他赤著腳背著她跨越荒山,遠離賊窩。”

“她問那個少年, 他是怎麽發現這地方的。他告訴她, 他見著幾個提著酒的壯漢形跡可疑,便順路跟了上來,尋到了這地方。他真是天底下最聰明的人, 也是全天下最好的人之一。”

“嗯,我聽著。”沈雲亭額前因難忍的疼痛布滿了細汗,聲音卻顯得無甚大礙。

嘉禾繼續道:“他背著她翻越荒山,一步一步地踩在山石上, 明明自己疼得要命卻還要告訴她,別怕。”

“他怕她害怕,就不停同她講話。他告訴她,他爹是京城最大的官,為民請命的官。他爹肯定不會放過那群作惡的賊人。”

“他眼裏滿是驕傲,他告訴她將來他要成為像他爹一樣厲害的人。”

“他問她,她叫什麽名字?她告訴他,她叫嘉禾。他笑著說,嘉禾真是個好名字,是好苗子的意思。”

“整整一夜,他陪著她說了好多好多話,這輩子都沒有人一下子和她說過那麽多話,他是第一個。”

“第一個帶她走出孤獨的人。然後她就牢牢把這個人記在了心裏。”

“他將她平安送到了官府便離開了,自那一別多年未見,直到某次她去參加別人是生辰宴,在那人府上後院的小亭裏,再一次見到了他。”

“他是她刻骨銘心怎樣都忘不了的人,她一眼就認出了他。她滿心歡喜地跑過去告訴他,她是嘉禾。可他連頭也未擡,只留給她一個冷漠的背影。”

“他聰明、好看哪哪都好,就像小時候他同她說過的那般,逐漸在變成像他父親一般的厲害人物。”

“漸漸地她對他那份獨特的情愫變成了喜歡,可他不記得她了,他明明是那樣好記性的人。”

“他不喜歡她,他喜歡另一個特別好的姑娘。他把象征求娶的簪子送給了那個特別好的姑娘,可那個姑娘把他的簪子扔了。”

“前世她到死為止都護著那根簪子。可這輩子她想,她一定不要再去撿那根別人不要的簪子。”再也不要把自己放到那麽低的位置。

前方霧濃,沈雲亭眼底蘊藏著洶湧的情緒,撐著受傷的身體緩緩朝前,他抿了抿幹裂的薄唇,開口道:“他不是故意忘記的。”

嘉禾壓著聲音問他:“那為什麽?”

沈雲亭道:“十歲那年他生了一場大病,病好後之前的很多事都不記得了。”

嘉禾追問:“什麽病?”

沈雲亭頓住了,一時無言。好半晌,才對她扯謊道:“風寒。”

他遊走在大鄴朝堂多年,是個精於算計和操控的人,無論面對任何人任何事都未露過怯,只這會兒面對她卻莫名心慌。

大約是因為在他心裏只有她那麽一個重要的人。因為重要,所以面對她的時候總是會亂了分寸。

嘉禾蹙起眉,心下不悅。沈雲亭現下這幅模樣像極了上輩子他隨意敷衍她的時候。她厭惡極了他這幅樣子。

她口味略強硬:“我要聽實話,別敷衍我。”

傷口由火灼感變成劇烈的疼痛,沈雲亭唇色發白,垂著眼道:“好,說實話。”

他放下最後那點可憐的驕傲和自尊,低下頭道:“十歲那年,憐娘在他喝的薄粥裏下了耗子藥。”

“你知道的,憐娘不是他親娘。憐娘是個半瘋子,時而溫柔時而瘋癲,他沒過過一天安擔日子。”

“他喝了摻了耗子藥的薄粥,惡心、嘔吐、腹痛、暈眩差點死了,可憐娘忽然後悔哭了,抱著他去找了鎮上最高明的大夫。”

“因為去的及時,他的性命保住了。可持續高燒了三日三夜,醒來之後很多事都忘了。包括他曾經救過一個小姑娘的事。”

嘉禾輕聲問:“他忘了多少事?”

“忘了怎麽歡欣地笑,忘了怎麽去相信別人,也忘了他原先是什麽樣子。”沈雲亭回道,“就只記得他還有個信仰。”

嘉禾接著問:“什麽信仰?”

沈雲亭道:“他的爹。”

“憐娘從小就告訴他,他爹是世上最了不起的官,是天底下最出色的男子。他便一直相信他有個讓他驕傲的好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