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鬼舞辻無慘已經不記得他到底是在黑暗中行走了多久。

自從那日倉皇逃離以後,他已經很久、很久都沒有見過陽光了。

鬼王端坐在寬大的和室之中,厚重的幕簾牢牢擋住窗外的日光,明明是艷陽天,屋子裏面卻是昏昏沉沉一片,只有那一雙瑰麗的鬼瞳依舊亮得驚人。

鬼舞辻無慘並不討厭陽光,也絕不討厭溫暖的火焰,更不會厭惡柔嫩的紫藤花。

可上天就像是故意要戲耍他那可悲的命運,嬉笑著無比殘忍的把事實擺放在他的面前,嘲笑他所貪求的一切。

他的皮膚蒼白如同鬼魅,手上的指甲即便是盡可能為了掩飾而變成如同人類一般的圓潤光華,然而在月光下依舊會反射出非人的青紫色寒光。

這三百年間,他行走過不知多少地方。可任憑他再怎麽努力去尋找也依舊探尋不到青色彼岸花的一點蹤跡。

鬼舞辻無慘將自己的血給了不知道多少和他一樣重病在身的人——他們看著他,就像是在看著什麽救世主一般,懇求這位萬鬼之主幫助他們拜托病痛。

鬼舞辻無慘只覺得可笑。他看著被鬼血同化的人在腳底發出痛苦的哀嚎,看著他們毫不猶豫撲向自己最親密的家人,然後跪伏在他的腳邊,為他獻上畏懼與忠誠。

那些與他同樣的怪物們一樣不能接觸陽光,一樣會死於紫藤花的輕柔幽香下,一樣被火神徹底拋棄。

“無慘大人。”溫潤卻又冰冷的女聲在門外響起,鬼舞辻無慘微微擡頭看了一眼外面不知何時沉下的天色,恍然一天的時光不知何時已經悄然逝去。

曾經的他,每一天都是那樣珍惜,恨不得每一秒都不願意去浪費。然而現在的他明明擁有了無盡的生命,感受到的卻一點都沒有曾經會以為的快樂,反而是幾乎能將他徹底吞噬的空洞。

外面的那個女鬼,他記得好像是叫做珠世?女鬼心底隱秘的、仿佛被冰川深深掩埋的滾燙巖漿一般的憤怒一絲不露傳達進他的心底,然而除了能讓鬼王發出一聲嗤笑,鬼舞辻無慘甚至不願意分給女鬼一絲目光。

明明是她自己去請求他治好自己的病,他大發慈悲給了這個女人自己的血,珠世自己無法控制身為鬼的本能,害死了丈夫和孩子,現在卻把怒火都發泄在他的身上,簡直是可笑至極。

擁有著他細胞的鬼在某種意義上也是他的眼線。若是不刻意去阻斷,他甚至能夠聽到每一個鬼心中那些無聊至極的想法。

所以,他也理所當然的知道有個什麽組織似乎正在滅除惡鬼,知道灶門炭治郎似乎在跋山涉水尋找他的蹤跡。

天真的月彥早就已經死了,鬼舞辻無慘再傻也不會以為灶門炭治郎這樣找他是為了找他談心。他的心口上那道被狠狠刺穿的傷口依然猙獰可怖,即便是鬼這樣可怕的自愈能力也無法將其消去。

那日璀璨耀眼到極致、絢麗卻又滿含殺機的火焰似乎依舊在眼前灼燃,熾烈的溫度即便是過了這麽久也還是讓他的皮膚生疼,像是要融化在那股高溫中一般。

他毫不懷疑,只要炭治郎找到他,迎接鬼舞辻無慘的絕對是能將他徹底斬殺的淩冽攻擊。

至於到底是不是害怕再看到神明那樣悲哀憐憫的神情……

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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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你啊。”鬼舞辻無慘環抱著手,隨意地靠在沾滿了鮮血的石墻上。人類死亡後那股馨香的氣息飄蕩在鼻尖,血液的腥甜氣息不斷勾引著他身為鬼的本能,然而無慘只是微微皺起眉,毫不意外看到某個站在屍山血海中的禍津神。

早已褪去幼年形態的藍瞳神明瞥過眼,泠冽的殺意毫無保留直直沖向站立著的鬼王,一雙妖異的藍色眼瞳在血液的映照下染上詭異不詳的血色。

手上的神器刃口鋒利,輕易就能劃開人類柔軟的腹腔。噴湧而出的血液濺落在神明臉上,也染臟了神明粗糙的布衣。

禍津神站在原地沒有說話,只是沉默著握緊了手中的刀劍,手上隱隱有青筋搏動。

“我說最近怎麽會有惡鬼傷人的流言。”鬼舞辻無慘毫不介意跨過地上堆疊在一起的屍體,看著滿身是血的禍津神,神色嘲諷。

“不好好感謝我嗎,我可是替你背了鍋啊。”

他們本來就從小不對付,哪怕是三百多年後的再見也依舊是拔劍弩張。

眼前銀光一閃,不過眨眼間鋒利的刀口深深陷進脖頸處柔軟的皮膚,禍津神揪著他的衣領,那雙晶藍色的眼眸中似乎泛起點點血絲。

“你真是毫無悔改之心啊。”

“悔改?”鬼舞辻無慘嗤笑,“我做錯了什麽嗎?”

青紫色的尖銳指甲指著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尖利的獠牙就這樣明晃晃的暴露在空氣之中,那雙仿佛蛇類一般的瑰麗豎瞳讓夜鬥忍不住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