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炭治郎先生,我到底做錯了什麽呢?”

猗窩座跪在地上,輕聲問道。

他低下頭看著手臂上縱橫交錯的刺青印記,強壯的手臂早已經看不到當初印刻在手臂上的六道罪痕。

“我是有罪之人,如果神明就此懲罰我,讓我永生都得不到幸福,我心甘情願遭受懲罰。”

“可是——”猗窩座擡起頭,那雙印刻著“上弦叁”字樣的眼睛深處溢滿絕望與悲痛。

“有罪的明明是我,為何承受懲罰的卻是我最重要的人?”

他那自盡的父親也是,無辜被人害死的慶藏師傅和戀雪也是,明明他們什麽錯都沒有,卻這樣慘然離去。

而罪孽深重的他,即便是變成這樣如同怪物一般的模樣,卻依舊存活於世。

“炭治郎先生,我曾經以為我已經領悟了您當年未曾告訴我的答案。”惡鬼聲音悲戚,“可為什麽我卻依舊無法守護他們。”

“我痛恨弱小。”

“不敢堂堂正正地戰鬥,只會偷偷摸摸地下毒,害死慶藏師傅和戀雪的弱小之人。”

“如此卑劣而又醜陋……”

惡鬼一聲一聲說著,那埋藏在話語中濃郁的怨毒憤恨穿破耳膜。那雙橙黃色的眼睛就像是貓一般,在黑夜中幽幽亮起,蘊藏其中的陰狠暴戾即便只是被注視著,也依舊讓鼠尾背後汗毛倒豎。

“弱小的人(我)……”上弦之鬼又忽然間笑出了聲,明明依舊長著尖銳獠牙不似人樣,唇邊的笑容卻是萬分嘲諷。

“缺乏自制力、遇到困難就自暴自棄……”

猗窩座曲起手,青紫色的指間幹燥有力,輕輕松松就能將弱小的人類開膛破肚。

——他的這雙手上,已經沾染了不知道多少人的血液。

那樣溫熱的、腥臭的血液,肮臟汙穢,化作層層枷鎖,牢牢鎖在他的靈魂之上,永生永世無法剔除。

這是他的罪孽,是他應承擔的惡果。

這樣罪孽深重的他,恐怕是連下地獄的資格都沒有了吧。

“我用這份本該去守護他人的力量虐殺他人。”

“我玷汙了師傅曾經教導我的一切,辜負了老爸對我的期望。”

“我……沒有守住和戀雪之間的諾言。”

猗窩座狠狠一拳砸向自己的心口。他沒有留情,那一瞬間胸口處驟然炸開的猙獰血洞稀稀拉拉往下低落粘稠的鬼血,混雜著惡鬼臉上止不住的鹹澀淚水,一滴一滴砸落在地上。

像是從絕望悲哀中盛開的畸形之花,緩緩低落在塵土上的血淚在地面上暈開一大片深色的痕跡,一滴一滴一片一片,組成詭譎的圖案。

“狛治……”灶門炭治郎長嘆一聲,張了張口,卻發現自己好像什麽都說不出口。

神愛世人,身為神明的他眷愛自己的信徒,戀愛此世所有受苦受難的人類。

他為了盡可能免去悲劇,千百年來勤懇滅除惡鬼,從未停下。

可如果早就悲劇的本就是人類自身呢?

“哥哥。”鼠尾有些擔憂地扯了扯紅發青年的衣袖,少年嘴唇抿起,看著灶門炭治郎的櫻粉色眼瞳中滿是關切。

炭治郎好像和眼前的這個上弦之鬼是熟識——鼠尾不願去思考為何身為柱的炭治郎會認得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鬼,也無意去探究。

連他這個毫不相關的人都因猗窩座身上那股能將人徹底擊垮的悲痛而心情沉悶,眼眶忍不住酸澀,那麽和上弦之鬼熟識的炭治郎呢?

“先生,我罪無可恕。”猗窩座低頭捂著不斷蠕動的傷口,細密的肉芽相互連接,不過眨眼之間便以愈合大半。

猗窩座徒勞地想用手堵住傷口,阻止心口的愈合——然而毫無用處。

就算是傷口永遠都不會愈合又能怎樣呢?

他是鬼啊,除了陽光和日輪刀以外,無論如何都不會死的鬼啊。

“有著這樣沉重罪孽的我,即便是轉世,也已經沒有資格再與師傅他們在一起了吧。”

猗窩座自嘲,嘴邊的笑容沉悶苦澀。

他願用永生永世在地獄中遭受磨難為代價,換得他珍視之人轉世平安幸福。

“不對。”灶門炭治郎握緊了腰間的刀,繃得緊緊的嘴唇抿得發白。

他打斷上弦之鬼的話語,那雙棗紅色的眼眸中倒映出此刻狼狽跪坐在地上惡鬼的身影,眼眸深處依舊是百年前的柔和欣慰。

“有罪的猗窩座剛才已經被我打敗了。”他垂下手,輕輕撫了撫逐漸冰冷下來的刀鞘,笑容柔潤溫和。

“所以,如果有轉世的話,狛治一定會和戀雪在一起的。”

‘身為罪人的你已經被我剛才的亂拳幹掉了!’

紅發青年的話一瞬間與耳邊響起的聲音重合,猗窩座睜大了眼,原本本已經逐漸幹涸的淚水此刻又不知為何開始汩汩流動,溫熱鹹濕的淚水流入嘴角,明明應該是苦澀的味道,猗窩座卻忍不住露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