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 辭別 看著紀雨寧了然於胸的神色,石景……

國公爺辭官的消息震驚了整個朝野。

實在石老爺還稱不上太老, 雖然時常七病八痛的,總是喝兩貼藥就熬過去了——這樣來得快又去得快的病症,簡直聞所未聞。

有些人難免猜測是否石老爺是在故意示弱, 石家勢大, 若還狂得跟什麽似的, 難免引來皇帝猜疑。石老爺便做出一副久病纏身模樣,指望皇帝看在甥舅情分上, 能憐恤他些。

這戲碼玩了也有百八十回了,屢試不爽, 但,這回石老爺可是認認真真地辭官, 且並非私下遞的折子,而是拜托禦史台轉達——這要是做戲,未免也太兇險了些,誰能保證禦史台遞上去的奏折不會多幾條彈劾的罪證?

若說是因為紀淑妃生了孩子才急流勇退,似乎也不應該,到底只是個皇子, 能否立太子還是兩說呢, 怎見得石家就必敗無疑?

直到石德妃奉旨攜郡王前往封地的消息傳來,眾人才恍然大悟:唔, 原來如此。

楚珩捏著那封字字血汗的批文,向紀雨寧輕哂道:“你怎麽看?”

雖然舅舅這回言辭懇切,仿佛再不同意就得去上吊似的, 楚珩仍覺得對方在作秀——這頭老狐狸實不該如此。

只怕又是留有後手,待辭官之後,便要發動士林攻訐,說他鳥盡弓藏、兔死狗烹之類, 迫使他重新將舅舅迎回朝中。

紀雨寧不愛摻和朝政之事,她對石家也沒多大仇恨,根本她也不覺得石老爺會笨到這份上,貿貿然對她肚子下手。

但,縱使主意是石夫人自個兒定的,石老爺作為枕邊人,沒有及時發覺妻子這等齷齪心思,也有失察之過。

所以紀雨寧亦懶得幫他說好話,只淡淡道:“陛下掌權多年,自個兒決定就是了,至於那些言官的意見,愛聽則聽,不愛聽就隨他們去。”

從沒聽說筆杆子還能殺人的,縱使罵得唾沫橫飛,可能傷著皇帝分毫?給點顏色真就開染坊了,大不了換一撥新血就是。

楚珩笑道:“你倒和朕想得一樣。”

於是叫來郭勝頒布口諭,“舅父風燭殘年,病痛加身,每日還強撐著上朝,朕看在眼中,心如刀割,實在不忍,今特奉皇太後慈諭,準其返鄉歸老,勿再以朝政為念,以免朕之懸心矣。”

這封看似牽掛實則包含譏誚的聖旨,紀雨寧覺得石老爺看了定會氣得半死。皇帝這出順坡下驢還真是高招,未免舅舅變卦,連繼任者的名單都擬好了,叫石老爺回都回不來。

紀雨寧看著眼前笑面虎似的皇帝,深沉地誇了一句,“陛下聖明。”

石老爺接到聖旨倒也沒多說什麽,只顫巍巍地謝了恩,無論如何,皇帝還保留了石家的爵位,這在他看來已是萬幸——也可能因著太後的面子,

經歷這出,石家必然元氣大傷,要恢復往日的輝煌,不曉得多少工夫。

石老爺望著眼前子女,深深嘆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石家還有起復之時,你們也不可就此灰心。”

石景煜和石景秀都沒說話,唯獨石景業低低應了聲,“兒子受教。”

他畢竟是長子,雖然庸碌,也欠缺才幹,這個家還得靠他撐起來。至於次子,石老爺實在已不抱希望,如今局面,做個風流紈絝都嫌勉強,但願他學著自立些罷。

石景蘭得知父親官職罷免,驚得連夜從宮中趕回,更令她錯愕的是府裏一片縞素,連匾額上都多了幾朵白絹花。

能令闔府震動,除了……石景蘭忍住心內酸楚,牙關顫顫的道:“爹,娘她是否……”

石老爺此刻卻沒有安慰女兒的心情,只認真告誡她,“景蘭,每個人都得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代價,你娘她既已知錯,咱們只能讓她在九泉之下安息,聽爹一句勸,別深究了好麽?”

石景蘭的身軀像釘在地上,唯獨晃動的衣袖泄露她心中情緒,她何嘗不知母親是罪有應得,但,家中接連遭逢變故,試問她怎麽能安心接受?

忍了又忍,石景蘭努力將眼淚憋回到眶中去,啞聲道:“爹,陛下讓我帶楚沛去並州,您可聽說了?”

石老爺很平靜,“這是好事,如今紀淑妃鋒芒畢露,你留在宮裏,難免與其相爭,也容易讓陛下與太後猜疑,倒不如置身事外,反而安全得多。”

石景蘭痛苦地道:“可是爹,並州是個不毛之地……”

石老爺端正臉色,“正因如此,才更不應氣餒,若連這點磨難都經受不住,你還怎麽做石家的女兒?”

如今瞧來,還是他的教育出了問題。都說生於憂患死於安樂,石老爺卻只顧自己奔波,家人們卻縱得軟弱駑鈍。若他早發覺妻子的不馴,也不至釀成今日之禍;若兒女們能學得更堅韌剛強些,也不至於惶惶如驚弓之鳥,一點風吹草動便嚇蔫了。

不過頃刻之間,石老爺已有了決定,“我陪你去並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