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沈卻 他站在腐爛裏,卻再也不想洗凈雙……(第2/4頁)

沈離征拉滿弓弦。

來個人攔他,隨便誰都可以。他想。

時間一息、一息流逝,所有人都凝望著沈離征手上的那支箭,然而太久了,久到驟雨成了暴雨,烏雲沉沉,天色黯淡。

北齊軍開始躁動,人群裏傳來隱隱約約的嗤笑,就連蕭霈手中的劍刃都偏離了些距離,看,沈離征他下不了手。

錦上驀然睜眼,攥緊了韁繩。她從前不會騎馬,是纏著沈離征才學會了一些,起碼再不會匍匐在馬背上不敢前行。

只聽一聲嘶鳴,馬兒忽然朝蕭霈奔去。

她手無寸鐵,但此舉過於突然,蕭霈慣性防備往後退,不知是誰草木皆兵,放出了打破平衡的一箭。

江晏之目眥欲裂:“不!公主!”

刹那間,沈離征手裏的長弓對準了蕭霈的方向,直指他眉心,蕭霈險險躲了過去。

主將放箭是開戰的訊號,朔北軍怒氣與士氣並存,城門緩緩而開,他們提刀沖了出去。

瞬息萬變,令人猝不及防。

沈離征駕馬狂奔,只覺得五臟六腑都在抽搐著發疼,他快瘋了!他快瘋了!

頭顱滾在馬蹄之下,劍刃淌著鮮血,沈離征殺紅了眼。他勒馬而下,有士兵替他擋住敵軍的刀刃,他抱住奄奄一息的人。

沈離征喉間腥甜,捂住她胸口的源源不斷淌出的血,“阿錦,阿錦。”

錦上蹙眉,睜眼看他。她擡手艱難地往發髻上摸了摸,將那支海棠金簪拿下,顫手遞給他。

“聽、聽我說,江家通敵,華都受困,你們不會有兵馬補給了,華都三城的儲備軍只認父皇和兵符,另、另外一半,在皇兄手裏,這個,給他,他看到就明白了……”

沈離征微怔,這支簪子的海棠花芯,雕的是龍紋。

他驀然看向她,忽然明白過來虞成朗方才為何收了手,若非出事,錦上不會戴著這支簪子出現於此,華都危矣,腹背受敵,虞成朗明白此時朔北丟不得。

而她,活著沒法傳遞兵符,只有死了。北齊軍不會為小公主收屍,朔北軍卻一定會。

“好,好,別說話,我帶你回營。”

他想抱起她,卻見懷裏的人陡然蜷起身子,手輕輕搭在小腹上,身下有血緩緩淌出。

四周的廝殺聲漸遠,沈離征愣住。

小公主氣息薄弱,埋首在他胸口,流淚道:“沈離征,沈離征……”

她喃喃說:“疼,沈離征我好疼。”

沈離征痛苦地抱緊她。

那日,城外的廝殺持續了整整六日,炮火連天,屍橫遍野,沈離征似鬼魅一般,提刀就砍,像一具沒有痛感也不知累的行屍走肉。

他心中波濤洶湧,似塵封已久的野獸,冷靜地嘶吼。

直至狼煙停,北齊軍暫時撤離,他站在腐爛裏,卻再也不想洗凈雙手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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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北一戰持續了月余方歇。

這一個月裏,沈離征依舊鎮守朔北,拖住北齊。而虞成朗獨自潛回華都,持節調令,領八萬儲備軍解了皇城之困。

當初鎮國公嚴封皇宮,將皇宮翻了個底朝天,他理所當然地以為兵符這等要物一定藏在宮裏某處,並未想到延誠帝竟會將此物一分為二,一半給了太子,另一半給小公主作嫁妝。

是以太子攻入宮時,江顯尤為震驚,至死未瞑目。

但虞成朗並未久留,轉而率領援軍一路狂奔向北,解了朔北的燃眉之急。

此戰大捷,然皇後與公主相繼崩逝,無人歡呼。

小公主的遺體隨軍送回華都,一路擡回皇宮,將軍府上下白綢繚繞,死寂無聲。

沈離征回府,整座院子都空空蕩蕩。白公公奉上一盞茶,啞聲道:“老奴這就命人備水。”

“白康盛。”沈離征叫住他,淡淡道:“你回宮去吧。”

聞言,白公公撲騰一聲跪下,他蒼老的雙眸落下淚,道:“公主走前命老奴守在將軍府,老奴便一生都守在此處,哪也不去。老奴還要替公主照顧將軍。”

沈離征沒再說話,白公公這才緩慢退下。

太安靜了。

沈離征坐了半響,起身去解腰間的鞶帶,將長袍搭在了梨木架子上。

舉止如常,一切都過於平靜。

直至轉身,“咚”地一下,長靴踢到了個小匣子。

沈離征稍頓,俯身將藏在架子下的匣子撿起,漫不經心地揭開瞥了眼,書信,厚厚一疊。

他呼吸微滯,是錦上的字跡。

——近來廚娘做的膳食愈發不合胃口,宮裏送來的芙蓉糕也不如往日酥甜了,興許是夫君不在,阿錦胃口都不好了呢。沈離征,何時歸?

——時至春日,天依舊有些涼。前陣子染了風寒,流鶯將我摁在榻上躺了兩日,說我若不聽話,待你回府後便同你告狀,這丫頭膽子愈發大了!

——夜裏驚醒,夢見夫君渾身是血,半宿未眠,想要夫君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