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2/3頁)

他還是舍不得他。從小到他,他都舍不得他,漸漸地,卻讓他成了一個這樣軟弱而不經事的人。平時天真散漫,遇到丁點事情,立刻敗下陣來,跑到哥哥這裏來苦巴巴地坐著。少年時這樣,現在還這樣,常征覺得一時真是沒有辦法跟老公說得通。

齊唯民說:要不,咱們出面,幫七七在電視台發一個尋人啟事吧。小楊,她要是有良心,還惦著這個家和孩子,興許會回來的。那孩子的本質並不壞。

在齊唯民夫妻兩人幫著喬七七找楊鈴子的時候,楊鈴子已經坐上了南下的列車。車過了長江之後,楊鈴子慢慢地吞出一直提著的一口氣來。

這麽多年了,楊鈴子想,總算到了這麽一天了。

在這離開的一刻,她忽地那麽清楚地記起初次見到喬七七時的情景。

那個軟軟頭發,神情落寞的漂亮少年,曾經是她最深最好的夢裏走出來一樣的人,他們也那麽快地在一起了,有了孩子,過了這麽多年。開始時還是快樂的,她是愛過他的,只是,一年比一年更清楚地,她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喬七七是一個總是要停滯不前的人,他喜歡把自己的生命留在某一個狀態中,長久地,不要改變不要前行,因為那會叫他害怕。楊鈴子簡直不曉得他在怕什麽,或者他根本不是怕,只是為他的懶惰與無能找借口,當想通這點的時候,楊鈴子簡直要暴跳起來。不行,她想,她不能跟著他一塊兒,就這麽耗著耗著,慢慢地就老了,老了也還是那付樣子,與年青時一樣無能一樣不知事,一樣躲在別人的身後面。年青時的小可憐或許還惹人愛,一把年紀還這付樣子,足以叫一個精力旺盛總想著生活裏來點子變化的女人心煩了,惱了,萌生了去意。

楊鈴子記得自己一向是喜歡七七那種茫茫然的樣子的,以前以為他是心事重重,憂郁無比,夢幻般的憔悴,後來才猛地發現,不是的,他只不過是在發呆,真的在發呆。

同樣的事,以前是一個愛的理由,多年以後則變成了一個離開的借口。

鈴子看著窗外飛掠而過的景致,越往前走,冬天的顏色會越少,這楊鈴子知道,最南邊,這一月裏,也是有春光的。

女兒,楊鈴子想到,女兒,還好女兒的性格並不像喬七七,過些年,再回去接她出來。

會有那一天的。楊鈴子說服了自己。

人嘛,做什麽事不都得要找一個理由,她想,找到了,不管真假,估且安了心。

至於今後,鈴子想,今後,也許也會有磨難吧,興許那個新的男人並不全然如他所說的那麽可靠,可是自己也並不是吃素的,多少也有一點辦法也有一點手藝。

而且,管不了那麽多,且顧眼下要緊。再不離開,這一輩子都快要沒有了。

窗玻璃上映出一個女人的樣子,不太清晰,但是還是可以看出三十歲女人的鮮艷與美來。

楊鈴子慢慢地綻出一個笑來。有樹影從窗上掠過,把她的樣子打散了,過了樹叢,那微笑的漂亮的面孔又顯現出來,映在窗外冬天碧青的天空裏。

電視台的社會專題節目這兩天在播放時,下面都會滾動著一行小字:楊鈴子女士,你的愛人與女兒以及父母,都在焦急地等著你回家,望看到電視後速與家人聯系。

喬一成自然馬上知道了消息。

常征虎著臉來找過他,到底是喬家的兒子呀,一樣是兒子,為什麽出了這麽大的事,喬家連問都不問,真是太欺負人了。

誰知喬一成這一次竟然沒有一點冷言冷語,反而一臉懇求,甚至對常征抱拳說:請你與表哥多費心了,我實在是,顧不過來了。

喬一成也並不是敷衍。

喬老頭子在春節過後,晚上起夜時摔傷了腿,傷在髖骨,很嚴重,醫生說,位置不好,病人年歲又大了,怕是從此以後要癱在床上了。

正湊巧,曲阿英又回了老家,四美氣得罵人,幹脆不要回來了,來了也不讓她進門!

喬一成兄弟幾個輪流排班去照顧老頭子,還請了個護工。老頭子疼不過,整夜地亂叫,一整個病房的人都被他吵得休息不好。

還好喬一成找了相熟的醫生,醫生也表示理解,年紀這樣大,這樣重的傷,的確是很痛的,便給他搬了個病房,那房間裏住了個植物人,倒不怕吵,喬老頭子卻又嫌晦氣,最終還是喬一成一句話把他給治服了:你要麽就住下,要麽你看哪裏好,我們送你去。是回家呆著還是上曲老太太老家那裏?鄉裏人多,請他們照顧你付你的醫藥費如何?

喬老頭子不響了。

曲阿英差不多開了春才回來。

同時回來的除了她的大兒子與臨產的兒媳婦之外,還添了她的小女兒。

等到喬老頭子終於可以回家休養的時候,發現,曲阿英竟然讓她兒子與兒媳住進了喬老頭子的屋子,她與女兒則在堂屋裏隔了一小間打了個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