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暴君與帝師 17 朕疼,那便也讓老……(第2/5頁)

那年輕東家也怔忪了片刻,旋即和同樣吃驚的管家對視一眼,如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一般邊進城邊觀察。

車隊裏也不斷傳來竊竊私語。

“都說這是廢城,但瞧著可比江南的縣城還規整……”

“這大道是什麽鋪的?好像都沒石板縫,和那城墻一樣,有這麽大塊的石板鋪嗎?”

“聞著有點香……那是賣什麽吃食的?糖土豆?什麽是糖土豆……用土和豆子做的糖?”

“瞧那邊,還有學堂和武場!寫著公立免費……莫不是不收錢的?世上還能有念書習武不收錢的好事?”

車隊從棲鳳城主幹大街進來,一路新奇極了。

路邊也有不少百姓瞧他們這些外鄉人,那賣糖土豆的滿大街都是,一聽車隊裏有人好奇,立馬就有幾個挎著籃子追上來叫賣的。

年輕東家還注意到,除了百姓,城裏大道上還有巡邏的,卻不是官兵,而是一個個腦門上綁著紅纓帶的少年人,只是一隊隊走過來,卻比他們見過的真正官兵還要整齊肅然。

尋了城裏一間剛修好沒多久的客棧住下,車隊裏一幫路上哭著喊著累死累活的人全都又精神了,放下行李就朝外跑。

日落天黯,年輕東家帶著管家也在城裏轉。

吃過種下不久便可成熟的土豆,轉過揮汗如雨的武場,又看了臨街幾家所謂的邊貿商鋪,再和巡邏的小少年們談論兩句,末了,年輕東家和管家坐在餛飩鋪棚子底下,臉對著臉,目光相觸,都藏不住眼底的訝然和沉思。

許久,管家嘆息:“若十二城皆是如此,天怕是要變了。”

年輕東家卻道:“若天下之城皆是如此呢?”

管家一怔,想要說什麽,卻還未出口,便見一匹快馬呼喝著放慢速度,奔騰而過,街上行人習以為常,盡皆輕巧閃避。

馬背上的人穿著輕甲披風,面色冷肅,一看便是軍中之人。

有路邊從學堂和武場出來的孩童,見狀,雙眼明亮地指著那將士,大聲道:“等過幾年,我也要從軍,當將軍!”

旁邊的小孩不服:“我也要當將軍!當將軍,打大周!遲早要撕了那狗屁盟約,為我爺奶報仇!”

“我也是,我也是!老師說了,我們能跪下來簽,也要能站起來撕!我們現在沒本事,但早晚有一天會變強,會有本事……”

聲音漸遠,小孩們聚在一塊往遠處跑了,幼小稚嫩的背影慢慢沒入街角的燈影夜色之中。

年輕東家沉默片刻,忽然道:“十二城以南,京城、中原、江南、廣南、蜀中……咱們走過的地方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大晉疆域廣袤,但無生機。來的路上在話本裏瞧見一句話——京中少年猶談太平,邊城稚子卻舞銀槍。”

管家看著年輕東家,便聽見那道年輕低啞的聲音帶著許多幾要沖破胸口的期冀情緒問道:“李叔,我實在是好奇極了,這樣一座城是誰修起來的,這樣一座城是否只有一座……還有北地十二城收回來,到底是落在了誰手裏?”

這問題落在北地春時尚還寒涼的夜風裏,不見嘆息,卻仿佛滋生出一股活過來的新生勁兒。

年輕東家此問無人應答,但答案其實也就在與他一街之隔的府衙裏頭。

先頭在街上疾馳而過的輕甲騎士在府衙門口便匆匆下馬,快步闖進衙門裏頭,到了後邊書房。

書房裏亂糟糟的,紙張書冊滿桌滿地,有幾人或是穿著官服或是粗布麻衣在桌後伏案,忙得連喝口茶都不擡頭,只伸手去胡亂摸。

唯有靠窗的一人似是有些空閑,正低頭掌燈,在看桌上的一方沙盤。晦暗燈光簇擁,那道俊挺身姿置於逼仄之地,卻如鵠峙鸞停,清冷卓然。

窗縫潛來的風翻起楚雲聲的袍袖,他聞聲略偏過頭。

這輕甲騎士正是狄言,此刻走進,低喚了一聲:“王爺。”

楚雲聲將燭芯挑亮了些,擺了擺手:“今日天色已晚,各位先生便先回去歇息吧。”

屋內埋首苦幹的幾人從案卷中擡起頭,神情都有些今夕似何年的恍惚。

等反應過來楚雲聲說了什麽,便又都欣喜若狂,起身忙要走。

然而幾人步子還未跨過門檻,身後楚雲聲便又沉沉補了一句:“長幹河的水利測算與三河道的萬畝荒田開墾事宜,明日本王要看到。”

滿面歡喜解脫立刻就僵了,幾位先生苦著臉又返身挑了些書卷圖紙抱上,還有一個粗布衣裳的從桌下撿出兩個鐵犁頭,急匆匆就從書房裏跑了,生怕慢上一步還有吩咐催命似的追上來。

狄言見狀勸道:“王爺,您令這些新收的幕僚如此忙碌憔悴,恐人心不服。”

楚雲聲掀袍坐下,燭光攀上他的眉目,將他青白的臉色和眉間的疲乏映照得一覽無遺。

瞞著許多人重建重修北地十二城,可不是什麽小打小鬧。楚雲聲這些時日幾乎是不眠不休,巡過河堤,查過荒地,走訪難民之中,將一身玉樹般的風姿都磨得冷硬粗糲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