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暴君與帝師 22 不欺負你。老師疼……(第4/5頁)

楚雲聲將密信丟入火盆內,沒再多問,徑自收拾了包袱,披上一身濃墨般的漆黑大氅,跨馬與他出了峪勝關。

馬蹄奔出兩裏地,峪勝關有輕騎追來。

狄言領頭,遙遙便喊:“王爺歸京,豈能無人護送!”

三年真正的戰場磨煉,執掌一軍,狄言已褪去了昔日的木訥沉迂,披風揚起,沉穩睿智,滿面鐵血與滄桑,正是好一員猛將。

傳信禁衛面對這位曾經同僚幾乎不敢相認。

他聽到喊聲,心神一緊,忙去看身前的楚雲聲。

楚雲聲勒馬頓了頓,卻搖頭道:“十日後大軍便會歸京,你等不必與本王同行。”

狄言沉默片刻,又道:“京中密信已至,王爺可要看了再走?”

“看與不看,無甚差別。”楚雲聲淡淡回答,旋即馬鞭一揚,背對峪勝關,縱馬遠去。

傳信禁衛忙催馬跟上,中途回頭望了眼,那隊輕騎的身影已與雄關一同,淡入了群山曠野之中。

快馬加鞭十日左右,楚雲聲踏著一場紛紛揚揚的大雪,於這一日的傍晚進了京。

大雪飛揚,熟悉的長街行人稀少,偶有馬車駛過,車輪壓著積雪,嘎吱輕響。

傳信禁衛入了城門便已離去,楚雲聲孤身一人,風塵仆仆,牽著馬徑直走向皇宮。宮門口的守衛不攔,楚雲聲在樹下拴好韁繩,踱步入宮。

初來此世之時也是這般大雪,也是一條宮道。

兩側高聳的宮墻紅練如血,圈禁著一方天穹。

一路無宮人也無侍衛,好似這偌大皇只是空城。

巍峨宮闕被白雪淹沒,輕薄的雪面上落下一串腳印。

楚雲聲走到昭陽殿前,略一擡頭,看見了站在殿門外的人。

面如冠玉,桃眼薄唇,入鬢的長眉微挑,風流意態猶存,天子威儀已成。

風雪交加之中,四目相對。

陸鳳樓裹著那件熟悉的雪白狐裘,從階上走下來,停在楚雲聲面前,凍得發紅的鼻尖微微一低,唇角勾起散漫的笑來:“老師好重的血氣。”

近在咫尺的熱氣撲在臉側,溫柔繾綣。

楚雲聲擡眼,想了想,還是道:“一路入京,陛下本可以殺我。”

一封偽造信函,誘攝政王孤身入京。無論如何看,都是必死的殺局。

但殺局已成,卻獨獨缺了掌刀的人。

陸鳳樓看著面前沾滿片雪的漆黑大氅,看著那截刻了新鮮疤痕的下巴,看著那雙淡漠而專注的眼睛,心潮翻湧如浪,卻又頃刻如大雪壓天,寂靜無聲。

他沉默良久,久到雪落滿頭,周身冰冷,才開口道:“朕想了三年,廢了八十一封密信,棄了十五道聖旨。”

“帝王多疑,你是朕的夢魘,揮之不去,斬之難絕。今朝邊關平定,是殺你的最好機會。”

“然,六年的猜忌,卻難敵六月的寤寐思服。”

陸鳳樓頓了頓,語氣夾著雪落般輕渺的自嘲嘆息:“朕本只想誘你入情,以便色迷心竅,利益勾結。但日復一日,卻好像一樣都沒做到。四年前的雪中,你說若朕真有本事,便讓你有朝一日能心甘情願解下奉天劍。今日看來,是朕無能。”

他伸手去握楚雲聲身側的手,滿是解脫地一笑:“那碗面朕吃了。有些涼。”

生辰之夜,楚雲聲帶著一碗長壽面進宮。

欲念糾纏,大雨離京,面碗似早被人遺忘,孤零零地擺在食盒中。

但。

天亮之時,雨聲稍歇,已坨成團塊的長壽面還是入了該入之口。

早在來到這個世界見到陸鳳樓時,楚雲聲便知道要變劇情易,要得陸鳳樓的真心難。

十年立場對立,人心隔腹,加之九五之位,疑慮本重,從一開始楚雲聲便做好了水磨石穿的準備。

原以為至少要兵戎相見一遭,才能剖出一顆真心來,卻不想,小皇帝遠比他想的要坦蕩許多。

從前幾個世界都是一路相伴相知,幾乎無所阻礙。這個世界的一番糾纏,卻讓楚雲聲恍惚看到了一點不同。

他體諒帝王猜疑,帝王也願垂首,解他苦衷。即便曾有敵對,他與陸鳳樓也始終都是行於同一條路的一雙人。

他們為彼此妥協,也各有原則。

恍然明悟之中,楚雲聲嘆息一聲,攔住陸鳳樓握過來的手,在陸鳳樓瞬間黯淡的表情中略一低頭,解下了腰間的那柄奉天劍,放進陸鳳樓手中。

冰涼的鐵質劍鞘入手。

陸鳳樓僵在原地,雙唇微顫:“我說這些不是為了……”

楚雲聲手指撫著陸鳳樓的臉側,將那張風流昳麗的面龐擡起,低聲道:“臣將陛下身上的刺拔了,陛下便要哭給臣看嗎?”

掌心貼著的肌膚冰涼,像是在雪中埋了許久。

若是不出所料,在他進京之時,陸鳳樓便已在雪中等著了。等得手腳冰涼,鼻尖凍紅,連眼眶都漫開血絲,雙唇都蒼白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