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三站:“風宿青旅”(18)

廚房裏沒有人,兩人走到窗戶邊觀察外頭的狀況。

天井裏靜悄悄的一片,喜轎就停在外頭,紙燈籠在風中搖曳,之前已經停下的紙錢又開始飄灑,棺材邊有個滿頭珠翠的女人正抱著塊大紅色的繈褓撕心裂肺地哭嚎著。

“我的兒啊——我的兒——”

滿堂賓客都坐著,臉上掛著參加大喜之日的笑意,好整以暇地看著女人發瘋般嘶吼,看上去有說不出的詭異。

由於棺材擋著,看不到大堂裏的情況,只能聽見一個大概三十來歲的男聲道:“夫人,這樣的大喜之日,不要這般作態,來,到我身邊來。”

大夫人被他喝住聲,抽抽噎噎地才停下來,依依不舍地將繈褓交給身旁的丫鬟,滿懷恨意地看向喜轎。

木慈一下子抓住了左弦,覺得全身寒毛都豎了起來:“大少爺……該不會就是……就是……”

左弦低低“嗯”了一聲,肯定他的猜測。

這位大少爺,恐怕從出生起就沒有再開始長大過。

這時候丫鬟抱著繈褓往外走來,兩人瞥見裏頭的東西,腿肚子都忍不住發軟,那紅布裏頭裹著的是一個畸胎,頭非常大,兩只眼睛不平整地長在額頭上,頂上有一簇赤紅色的毛發,皮膚是青黑色的,整個身體都皺巴巴的,這會兒臉上都是血,臉頰微鼓,像是含著什麽東西。

“他已經死了。”

苦艾酒突如其來的聲音差點嚇得專心致志的木慈尖叫起來,幾乎是立刻扭過頭去。

“給我讓點位置。”苦艾酒把他們倆擠了擠,然後趴在窗邊,用口水把紙糊的窗戶戳出好幾個洞,嘖嘖有聲道,“這種玩意都當寶貝,居然嫌我長得奇怪,真是冷鍋裏頭爆豆子——沒道理!”

木慈差點被他嚇個半死,抹去額頭的冷汗,剛想罵人,就看著苦艾酒頓住了。

跟其他人不同,苦艾酒的臉上跟身上都有不少腳印跟傷痕,被搬過來的時候估計是沒少吃苦,這讓木慈想起之前管家說苦艾酒是個雜毛怪胎的事,大概明白是苦艾酒的外貌惹來了歧視。

“你還會歇後語呢。”木慈咽了口口水,安撫自己瘋狂跳動的小心臟。

還沒等苦艾酒跟他貧兩句,就這兩句話的功夫,外頭已經開始起棺了,木慈連忙轉頭看去,忽然“咦”了一聲,奇道:“怎麽沒有公雞?”

“什麽公雞?”苦艾酒問。

“一般結婚的時候,如果新郎官不方便,就會抱一只大公雞替代。”木慈解釋道,“算是一個傳統,因為雞通吉,是圖吉利的意思。”

“這座土樓都是一個大棺材。”左弦垂著臉道,“這裏頭住得全是些半人半鬼的東西,公雞屬陽,當然不會抱公雞來。”

這時候紅轎被放倒,門簾被掀開,喜婆扶著新娘子走下來,看得出來新娘子全身都沒有力氣,完全是靠在喜婆的身上。

這時候那些吹鑼打鼓的人再度奏起歡快的喜樂,唯獨嗩呐變成了無比淒慘的哀樂,悲喜交織,紅白交錯,讓人聽著都覺得瘆得慌。

新娘子毫無反應地被拖著走到棺材邊,顯得非常溫順又安靜,看上去還有些不自然。

木慈想了許久,才想起來那種不自然感是什麽,是皮影戲的感覺,仿佛新娘是一個傀儡,被喜婆牽著行動。

丫鬟抱著繈褓,新娘子被喜婆攙扶著,慢慢越過棺材,往大堂前去了。

緊接著,就是極淒厲的一聲。

“吉時到——”

這一聲尖利的報時,直接把木慈全身的雞皮疙瘩都喊了出來。

成親的流程跟木慈在電視劇上看到的沒有什麽太大差別,只是更繁瑣點,加上他們在廚房裏頭看不到什麽正戲,只能通過喜婆的聲音來判斷儀式進行到什麽地步了。

“來了。”左弦忽然道。

那副仿佛是裝飾品的棺材到此刻才派上了它的用途,新娘子被人托著放了進去,緊接著就是那個死去的嬰兒。

這一幕並不恐怖,卻很滲人,木慈幾乎一下子就要跳起來,卻被左弦拽住了,左弦抓得是他脫臼的那只手,這會兒麻痹感退去了,胳膊又酸又癢又刺,幾種感覺疊加在一起,疼得木慈是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

棺材板非常厚,推上去的時候仿佛拉磨,聽得人牙酸,就在快要蓋棺的時候,裏頭忽然爆發出尖利的哭喊聲跟刺耳的抓撓聲:“放我出去!木慈——木慈——救命!”

是艾巧!

木慈的冷汗已經流到眼睛裏去了,他擦了一把,臉色蒼白,低聲道:“怎麽會是艾巧?!”

“門面。”左弦冷淡道,“以前有些有錢人家想騙人沖喜,會讓健康的兄弟去迎娶,入洞房時再換人。麻花辮離開前把指甲折斷了,我想老爺夫人事事都想給兒子最好的,就把跑丟的艾巧抓來當個門面,沒想到這位大少爺虛不受補,死在路上,只好就地完成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