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三站:“風宿青旅”(18)(第3/4頁)

比如木慈這會兒甚至能回憶起初中數學老師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卻想不起來幾十個小時前,那陽光明媚的下午,他隨手翻過的風俗志上到底寫著什麽字。

又過了幾分鐘,苦艾酒背著一身喜服的麻花辮往欄杆外露了個面,他對著左弦打了個手勢,左弦立刻把木慈推到邊上,平靜道:“在邊上看著。”

接下來的一幕差點讓木慈的心跳到了嗓子眼,苦艾酒直接把看上去還有些昏昏沉沉的麻花辮從二樓丟了下來,距離雖然不高,但是那架勢看起來跟謀殺也沒什麽差別。

好在左弦站得正是位置,他把衣服脫下來形成個布兜,給掉下來的麻花辮做個緩沖,然後雙手微微一掀,把人掀到地上,又重新把衣服穿上了。

苦艾酒也順著墻壁跳了下來。

麻花辮摔了個屁墩,終於想起疼了,不過她反應本來就有點慢,眼睛迷迷糊糊已經掛上淚了,嗓子裏還沒冒出聲音來,她一擡頭看見木慈三人,先是害怕地往後縮了縮,又似乎反應過來什麽,眼淚簌簌流下來,小聲道:“你們來救我了?”

“噓——”木慈食指比在嘴上,看著她血淋淋的十根手指,露出不忍來。

麻花辮的眼淚立刻憋回去,用袖子擦擦臉,實在忍不住抽泣的聲音,就用雙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神色倒比之前堅毅不少。

“接下來怎麽辦?”木慈問向左弦。

“等艾巧咽氣。”左弦淡淡道,“我想這裏就結束了。”

這句話說來輕松,卻讓人不寒而栗。

三人掩護著麻花辮回到了外環樓的二樓觀察情況,陸曉意等人已經回到房間裏了,不光如此,他們還在廚房角落裏看到了板寸頭的屍體。

看來老人們不管用後,他才是少爺喝的第一味藥。

內環樓的喜宴還在繼續,棺材微微震動著,很快就沒有了聲音,尖銳的嗩呐聲直穿雲霄,像是為艾巧而悲泣。

木慈抿了抿唇,他又想起艾巧最後的那聲慘叫,就像余德明的死換取他們的生一樣,今天他要等待艾巧的死,來換取他們這些人的生。

“我不該給她希望的。”

木慈並不後悔救下艾巧,可是他的行為,無疑給了那個女人希望,給予她一根在生命最後一刻死死抓緊的稻草。

令她不得安寧,在最後一刻仍然要飽受煎熬。

如果可以……

木慈寧願土樓幹脆了斷地結束艾巧的生命,也不願意她以這樣痛苦的方式死去。

先前的兩個站點,都沒有給予木慈這樣深刻的不適感,這座死寂無聲的土樓,有一種潛伏在平靜之下的壓抑跟絕望,它的閉環仿佛囚籠,困在其中的人不能反抗,也無法反抗。

大多數人都回到房間裏休息了,只有陸曉意端了兩碗熱水過來,遞給木慈一碗。

“謝謝。”

木慈動了動幹澀的嘴唇,他居高臨下地望著棺材,喜宴還在繼續,沒有人去理會棺材裏一條活生生的性命在掙紮哭嚎。

“我陪你吧。”陸曉意居然沒走,“在她最後一程,我們倆送送她。”

木慈轉頭看著陸曉意,有些驚訝:“我還以為……你很討厭她?”

“我是很想殺她,可是她不該這樣死去。”陸曉意淡淡道,“這不是她的錯,就像那些想活下去的老人殺了蜜蜜一樣,他們也不想那樣,他們只是想活下去。人受不了驚嚇,叫出聲音,本來就是本能,沒有訓練過的人被丟進這種地方,要是能立刻適應,那豈不是現代社會的失敗。”

木慈愣了愣:“這是個笑話嗎?”

“算是吧。”陸曉意靠在欄杆上,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你知道嗎?在所有的寵物裏,只有兔子保留著野獸的本能。它們經常會突然死亡,不給主人一點反應的時間,那是因為兔子很弱小,幾乎所有野獸都是它們的天敵,一旦受傷就會被捕食,所以它們本能會隱藏自己的狀態,直到沒辦法隱藏為止。”

“可人類卻一無所知,不明白為什麽兔子一生病就會死,以為它們是很脆弱的生物。”

“我們就是這樣的兔子,同樣的弱小。”陸曉意勉強笑了笑,“而艾巧她們就像被寵壞的小貓咪,太習慣安逸的生活了,可惜我們的主人不是什麽善茬,更不會對我們報以任何同情心。”

木慈望著她。

“這不是她的錯。”陸曉意輕聲道,“她不該接受這樣命運,是火車的錯,不該因為幾句驚叫就受到這樣的待遇,可是我們實在太弱小,沒辦法反抗,所以只能責怪……責怪,只能憎恨……那些還沒辦法適應的人。”

木慈輕聲嘆息,不知道該說什麽。

“有時候為了活下去,只能選擇舍棄一些人。”陸曉意看向木慈,“這就是火車上所有乘客的生存法則。”

因為我們實在太無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