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第六站:“巴別”(03)(第2/4頁)

等到筋疲力盡地靠在沙發上,左弦終於意識到了不對勁,做一個有趣的夢很容易,夢到一個讓人興致高漲的夢中情人也很有趣,可是當這個幻影能夠輕易牽動他的心緒時,整件事就完全脫離軌道了。

於是左弦在黑暗裏點煙,他的表情消失得徹底,成了一座古板拘謹的雕像,一樣精心打造的工藝品,冰冷地端坐在沙發上。

火紅的煙頭在窗戶裏發出微弱的光,隨著呼吸時而明亮時而黯淡。

夢絕做不到這樣讓人神魂顛倒的效力,那是記憶,是情感,被某種外力打得太破碎,混在夜晚當中,偽裝成夢,誤導左弦的判斷,他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被這強烈的情感徹底重創了。

仿佛一瞬間,時間被撥亂,左弦被丟到一條從未經歷過的時間線上,它們又迅速調整好了,於是他回來,忘卻前塵。

時間卻不容愚弄,但凡經歷過的,必定會留下痕跡。

這道痕跡,烙印在他的心口上。

左弦抽完了那根煙。

……

倘若你是個疑心病很重的人,又有極強的控制欲,恰好還有個不算太蠢鈍的腦袋瓜,知道怎樣影響別人對待你的態度,還擁有足夠雄厚的本錢,能夠滿足想做的所有嘗試,懂得如何享受並且操控自己的人生讓其在正軌上緩慢滑動,若無意外應該能完滿活到老死——

突然有一天,你意識到自己被某個甚至可能完全不存在的人深深影響了,全然失去對一切事物的興趣,陷入絕望的愛河之中。

那麽鬧出來的動靜一定不會太小。

神秘男子只有面容,可另一個人卻有名字跟長相。

左弦整理線索後,花了點手段找到溫如水,會計師,夢裏的她不像是跟數字打交道的那類人,倒像逐漸幹枯的大樹,他原本以為這會是個病人。會計師行事過分雷厲風行,她同樣得到了相關的碎片,他們倆顯然在對方那兒都談不上友好,也算不上對手,心臟平穩地跳動著,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看來只是同類而已。

於是左弦坐飛機去找她,如果找不到實際存在的人,或是對方毫無所覺,他還能為自己列出患上精神疾病的可能性。可在遇到溫如水之後,他就很明確一定是世界的某些部分發生了難以察覺的變化,而不是他瘋成了皮格馬利翁,愛上自己造出的蜃影。

是一個落進攪拌機被打碎的謎題,分散給不同的人,等待著拼湊起來。

這就有趣了。

在溫如水還陷入夢中人確實存在且有所回應的驚喜跟恐慌中時,左弦已經隱隱期待起來,這足以證明,那個棕色夾克的男人也是他們的一員。

然而溫如水的記憶碎片給了兩人一記悶棍,除了左弦之外,沒能帶來任何好消息,死亡,死亡,無盡的死亡,他們找到了羅密桑,來到了另一個城市,站在墓碑之前,看著隨時間而破敗的墓園,風很大,天很晴朗,艷麗的花朵在光照之下,濃得仿佛要滴出血來。

出現在溫如水記憶裏的夏涵,既不認識羅密桑,也跟他們完全不是一路的。

“這個點酒吧還沒開。”左弦看了一眼手表,刪掉未來時間線的可能性,溫如水記憶裏的兩個人是死在過去,除非死人能復活,否則說不通,他的記憶空蕩蕩,根本沒有任何有關夾克男子些許的線索,“去喝一杯嗎?”

他的心情糟透了。

左弦最終沒能喝上咖啡,他踩了急刹車,險些讓溫如水撞上擋風玻璃,不管對方的怒罵聲,轉過頭,望見那個走進咖啡館的人。

是他。

沸騰的喜悅在左弦跟對方目光接觸的那一瞬間就冷卻。

從很小的時候,左弦就意識到,尋求真相本質上跟刮胡子沒有多大差別,不管社會如何絞盡腦汁地研發電動剃須,確保安全,總是有些人認為手動剃須刀刮得更幹凈,危險也就隨之而來。

他正是後者的一員。

他們確實很相似,一模一樣的五官,可差異也很明顯,咖啡館裏的這個男人更鋒利,更氣盛,也更純真些,沒有那樣冷淡又堅毅的眼神,也不像是只蓄勢待發的獵豹,倒像是水族館裏吃飽喝足後懶洋洋的海獅,會給任何人捧場地鼓掌。

左弦失落地挪開了視線。

贗品。

木慈是不慎劃出的刀口,溢出血來,感受隱約的刺痛,他是真實的,卻不是左弦想要的部分。

說不清“死亡”、“不存在”、“贗品”這三樣哪個會讓左弦感覺更好一些,不過他現在沒辦法挑剔,只剩下最後一樣可選,這也就導致了他們不得不提前坐在一起。

溫如水給他們找了一家下午也營業的餐廳,人少得可憐,大概是生意不佳的緣故,他們的菜單非常廣泛,甚至還提供港式茶點,比如鳳爪蝦餃之類的,顯得有些不倫不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