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 閑事莫因循(第2/5頁)

“若有一人武藝登峰造極,”王小元忍痛問道,“可他卻燒殺淫掠、無惡不作,你也認為他是個‘大俠’嗎?”

這話讓武立天仰天大笑。“我認他的武功,和這人做了什麽行徑有何幹系?即便他傷天害理,只要強可取月摘星,也能讓人心服口服。你看看說書人口裏的那些‘行俠仗義’的故事,哪個俠客不強固,哪個俠客不讓敵手敗個落花流水?只有武藝高強之人才叫大俠,那些素弱的人叫逞能,叫多管閑事。”

他說的固然有理,但王小元只覺心中郁塞。正因這青年武師作此想法,鄉裏的武館才會被蠻橫拆去,老黃牙身負重傷。全因武立天想看他出刀,就連三娘也被逼得氣息奄奄。

他不語沉思,回想起以往他曾聽得津津有味的那些江湖軼事,越想就越發心寒。或許武立天說的是實話,作為武林盟主之子,他對於江湖的了解遠勝於自己:強者可流芳百世,但更多人在曇花一現後銷聲匿跡。

但是。

王小元長舒一口氣,將肩上的熱痛與胸口翻湧的焰火一並呼出。

“若俠客是都如你所說之人,那些說書我不聽也罷。修武必先修德,成俠需先成人,我心目中的大俠也許提不動斧斤、舞不起刀劍,卻能以蚍蜉之軀撼樹,以螳蜋之臂當車。”

他聲音抖顫,卻目光灼灼,似是未淬火的鐵塊,仿若能熔化霜雪。

“……武大人,我不是俠客,但你也不是。”

說罷這些話,王小元竟有些輕松。

武立天神色陰晴不定,卻不急著駁他。半晌道。“這不像是個下仆應有的言辭。”

王小元瞥了一眼身後,他家金少爺正在廊上打著呵欠,上下眼皮幾乎要粘一塊兒去。於是便心想反正金烏也聽不大清,他再說些胡話也不要緊。

青年武師道。“我只認功夫不認人,你說的這些話我暫且擱著,也不去論什麽對錯。想讓我認你的理?用你手上的刀說話便是。”

“我本無意爭鬥,”王小元暗地裏冷汗直冒,卻還是咬緊牙關點了點頭,“但現如今,這刀不得不出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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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二人交鋒,有神魂相鬥,有兵戈相對。如今武王二人對峙,可謂二者兼具。王小元不認同武立天惟武為尊的自大之念,武立天也看不慣王小元的寡斷優柔。於是一人執長鐵殳,剛強神速;一人掌斷金刀,緩柔圓融,難料誰會終取勝負。

王小元深吸一口氣,握住刀柄。寒氣自口中流入肺腑,讓他神志些微清明了些。或許是夜寒甚重,他從方才起覺得頭腦昏昏沉沉,像是隨時要睡去一般。

武立天可管不著他是清醒還是昏沉,只見這青年依然精神抖擻,一杆鐵殳自他手中如銀龍般長驅而來。王小元心下明白這招看上去力道雖猛,但格開也不算難事,能防下一點算一點,於是他便連刀帶鞘去夠那鐵殳。

可此時異變陡生!臨到王小元身前時,那殳忽而劇烈一扭,恰似白龍擺首,竟向他背後咬去!

這一下可著實讓王小元吃了一驚。

避水槍素來講求直路剛勁,從無半點彎抹招式,照武立天的性子也決不愛這等烏七八糟、易讓人誤解的奇招。

但這殳的確是這樣出了。

這意味著武立天即便心中有一萬個不樂意、甚而背棄師門規矩出此“下招”,也要勝過王小元。

王小元畢竟也不是個靠偷襲便能勝過的角色。刹那之間,他將烏黑斷刀換了左手持拿,胳臂忽地如遊蛇般向背後滑去,竟頭也不回、看也不看、穩穩當當地架住了襲來的鐵殳!

這究竟是什麽妖術?見此情狀,武立天也架不住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但這著實不是妖術,全憑王小元身子生得柔韌無骨,重刀也在他手中使得如同長蟲伏地、軟練縈空一般,正好化解了武立天的剛強之勁。

說得實在些,武立天素來鄙棄這些旁門左道。他受武家影響頗深,認為男子就應求剛強勇勁,除此之外全是孬種。可小元偏生悖常理而行之,刀路優柔——看似只揮一刀,卻暗含十八彎暗勁。就是這種明一暗百的刀法,讓這位來自京城的武師也不得不多留個心眼。

原因無他,只是因為王小元太強了。

這少年的強在於圓融到極致的功法,全無尋到半點紕漏偏倚的可能,陰陽動靜,渾然一體。武立天對上他,竟似蘆葦撼磐石,任他如何動作,磐石皆紋絲不動。

強。當武立天意識到這個字眼理應放在王小元身上時陡然一驚。

他已有很久未遇能與他平分秋色的勁敵了,可也未曾想過,最終和他一戰的竟是這樣一個鄉野小兒。

但既然連背棄規矩的事兒都做得出來,為了求勝,武立天又有何事做不得?對王小元的驚詫僅在一瞬,在下一刻他又重整旗鼓,新展攻勢。